天刚蒙蒙亮,薛梨就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陡然转醒了。
参照她以前的生物钟,醒过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做梦惊醒、二是被闹钟吵醒。
让她自然醒来,非得睡到下午不可。
也许是因为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薛梨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毫无防备的睡相,被某人看到!!!
趁着他还没醒,薛梨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踮着脚尖去洗手间洗漱加换衣服。
出门的时候,薛梨给自己喷上了香水小样,这小样还是从沈南星手里用五张面膜换来的呢,带有一点清新的果香,很少女气。
精心做完这一切,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薛梨推门而出,却见陈西泽已经穿好了衣服裤子,手里还拿着那本GRE小册子,靠着床小憩。
他起来看了会儿书,又睡着了?
这也…太卷了吧!!!
薛梨来到床边,近距离地打量着男人沉睡的脸庞。
眉毛略显凌乱飞斜,眼窝很深,五官立体分明,睫毛长得简直不可思议,整个覆盖着下眼睑,是女孩子都会羡慕的长度。
薛梨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轻轻拨弄着他那小刷子一般的长睫毛。
男人睁开了眼睛,薛梨跌入了他那一汪古井般幽深的眸子里。
“……”
俩人面面相觑,几秒后,薛梨反应过来,狼狈退后了两步:“你你你…你干什么!”
陈西泽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声调散漫倦懒:“还要问你,趴我床上干什么。”
“没有!谁趴你床了,忽然惊醒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件事!知不知道,陈西泽!”
“不知道。”
薛梨总算明白,每次她从睡梦中惊醒,总能撞见陆晚听换内衣的尴尬了。
陈西泽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慵懒地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你脸上有个苍蝇,我正在给你驱逐。”
“不可能。”陈西泽的嗓音里还带了些初醒的气泡音,很性感,“我很干净,不招苍蝇。”
“那那那…那就是夺命蚊,杀人蜂,或者机械电子虫一类的生化武器。”薛梨理直气壮地踩上了他的床,“反正我救了你一命。”
陈西泽看了眼她的卡通花袜子:“哦,谢谢你,我的救命恩人。”
“不谢,今天再背着我走几公里,就算报答了。”
陈西泽挠了挠头发,站起身,踏着拖鞋去了洗手间。
“哎!等等等等!”薛梨连忙追上他,“你干什么?”
“洗澡。”
“等一下!”她抢先钻进了洗手间,鼓捣了一阵子之后,才红着脸退出来,“好了,可以用了。”
陈西泽懒散走进了洗手间,在水槽边冲了冲脸,彻底醒了睡意,视线侧移,落到了垃圾桶上。
垃圾桶里,被她覆盖了两三层白纸,掩住了下面。
陈西泽拿牙刷的手微微一顿,恍然意识到…
他的梨子,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打嗝放屁都要告诉他的小姑娘了。
*
在他冲澡的间隙,薛梨躺在陈西泽的床上,翘着二郎腿,卡通袜大脚丫子活动着。
她正饶有兴致地翻看他的GRE英语小册。
每一页,都做了很多蚂蚁大小的英文笔记,字如其人,遒劲有力,优雅漂亮
书很旧了,应该是翻了很多遍,应该是很认真地在准备测试,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随便看看。
但是出国留学,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薛梨也没接触过这方面,不太知道行情,但估摸着没个几十万的,恐怕出不去,就算有奖学金抵扣学费,但还有生活费呢。
难道他要去国外帮人修手机吗?
哎,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
薛梨在他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赖了一会儿,抓起化妆包来到镜子前。
陈西泽洗完澡走出来,见小姑娘都已经开始化妆了。
他饶有趣味地斜倚在桌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小脸蛋扑了一层淡粉,脸颊处有几颗新冒出来的痘,倒也没有刻意地遮掩,很自然。
她眉毛很淡,所以要用眉笔勾勒形状,一点点显出五官的层次感。
这是陈西泽第一次看她上妆,虽然技术一般,但动作已经不再生涩。
她真的长大了。
薛梨从镜子里看到陈西泽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紧张,画眉毛的手都控制不住轻微地抖动着,险些画歪了。
“陈西泽,你看什么啊。”
“看你化妆。”
“不许看!”
他漫不经心道:“管我。”
薛梨当然管不着他,索性也不再理他了,摸出了美瞳盒,准备给自己带美瞳。
因为他一直盯着她,害她因为紧张都弄错顺序了,美瞳应该在上妆前就戴上的。
陈西泽漫不经心道:“良心忠告,建议戴眼镜。”
薛梨知道他作为医学生,就不喜欢看她戴美瞳,但小姑娘很坚持:“戴眼镜的话,那我的眼妆就白化了!”
“区别不大。”
“不大吗。”
“嗯。”
薛梨半信半疑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单眼皮,上眼妆的区别好像真的不大。
“那我戴不戴美瞳,区别也大吗?”她又望向镜子里的陈西泽。
“不大,在我看来都一样。”
薛梨泄气地放下了眼影刷:“陈西泽,有你的,一句话就让我失去了化妆的动力。
陈西泽一边看书,反应了两秒,反问道:“你化妆是为了我?”
薛梨蓦地瞪大了眼睛,心跳跟兔子似的蹦跶了起来。
一不小心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薛梨的脸颊红得像饱满的石榴似的,站起来指着他:“陈西泽,你好自恋!”
“……”
没人比她更会反咬一口。
“我我我我…我化妆是为了自己,怎么会是为了你!”
陈西泽将书收进背包里:“梨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薛梨咬牙不语。
他浅淡一笑:“像极了狗急跳墙的邪恶反派。”
薛梨又气又恼、还特别心虚,只能采用一贯的耍赖手段:“反正你不准胡思乱想。”
“你还监管我的思想,未免霸道了些。”
“这次旅游我是出资人,我有绝对话语权,你必须严肃保证。”
“好,我严肃保证。”
“你跟着我念:我,陈西泽,绝对没有胡思乱想,也不会以为薛梨同志对我有超越革命友谊的其他感情。”
陈西泽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薛梨才放过他。
“小猫,我发现你很喜欢出尔反尔…”
他话音未落,薛梨又是一脚飞踹了过来,命中他的膝盖:“所以你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啊!”
陈西泽看她这磨刀霍霍的架势,他要是敢否定,今天非得横着出去。
“睡着了睡着了。”
“你确定睡着了?”
“确定。”
她这才红着脸,讪讪地放过了他。
想到昨晚一时冲动说出的那些话,薛梨真的恨不得把脑袋栽进马桶里好好冲一冲,刚刚对着马桶祈祷了半晌,只希望他真的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太没脸了。
陈西泽看着小姑娘别扭的模样,揉了揉受伤的膝盖骨,感觉自己余生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她家暴至死。
……
早上七点,薛梨和陈西泽轻装简行地下了楼。
她打扮得像个郊游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牛仔背带裙配小黄帽,跟在陈西泽身边,真像是哥哥带着小妹出游的既视感。
陈西泽仍旧是昨天那件涂鸦黑T,晚上洗过吹干了,第二天接着穿。
昨晚他洗衣服的时候,薛梨还笑话说他衣服翻来覆去就这几件,白瞎了这一张脸。
话虽这么说,陈西泽跟她花里胡哨、每天衣服不重样的兄长,还真是不一样。
他完全不靠任何外物的修饰,就凭一张脸,稳坐校草宝座top1。
甭管是薛衍,还是后来居上的许然,都别想撼动他在女生心目中yyds的地位。
他们走进了自主早餐厅,早餐也算在团餐里,所以薛梨一定要美美地饱餐一顿,争取中午的自费餐食能省则省。
虽说是自助餐,但选择也实在有限,包子、馒头、稀粥和鸡蛋咸菜一类。
在她端盘子在吧台边取餐的时候,伍卉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将她揪到一边,低声道:“你和陈西泽!你们住一间房!”
“嗯,我们也很穷,订不起第二间房。”薛梨坦率地说,“而且也没房了。”
“你你…你们确定不是情侣吗?”
“我们睡两张床,就凑合一晚而已!”
“这样哦。”
伍卉卉怀疑的眼神,让薛梨有些小心虚,但她也不再多解释了,赶紧拿盘子去夹菜。
陈西泽选择了靠窗的餐桌,清晨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在他清隽的脸庞上,冷白的皮肤仿佛发着光,带着柔光滤镜般的唯美感。
无论薛梨从什么样的角度望过去,他都永远都是宛如童话故事一般美好的存在。
哎,她又不是公主,怎么才能拥有呢。
薛梨坐到他对面,心事满满地剥着鸡蛋。
陈西泽看到小姑娘盘子里三个馒头、两个包子、三个鸡蛋、还有一大碗南瓜粥。
他皱眉问:“能吃完?”
薛梨用筷子叉起了馒头:“我看过行程了,今天中午没有团餐,自行解决。”
“所以?”
“所以我决定早餐一次性吃个够!撑到晚上再吃饭。”
“……”
薛梨看了眼他空空的桌前,一碗粥,就着一碟小菜。
清粥小菜都能让他吃出矜持优雅的味道。
“陈西泽,你就吃这么点,不饿啊?”
“每次进餐,适宜就行,吃太饱,伤胃。”
“不愧是医学生。”薛梨叼着馒头,腮帮子鼓鼓的,“以后你要是结婚了,肯定天天管着你老婆,吃多吃少都要管,想想都好累。”
陈西泽抬眸扫她一眼——
“你累什么。”
“噗。”薛梨差点一口稀饭喷出来,连忙捂住嘴。
幸好止住了,她要是敢喷陈西泽一脸,估摸着…这次旅行会直接中止。
陈西泽没理会小姑娘呛得紫红的脸,漫不经心道:“我不会管她太多。”
“诶?”
她止住了咳嗽,探究地望向了他。
他咬着馒头,沉静地说,“我尽量让自己保持最好的身体状态,但她可以过想过的轻松生活。”
薛梨曲曲折折的脑回路,反应了半晌,才发现陈西泽说的“她”,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小姑娘心里像揣了什么鬼胎似的,心虚又紧张。
“干嘛…特意说给我听。”
她傲娇地哼了声,“好像谁会在意似的。”
“……”
陈西泽用白眼回敬她。
*
吃过早饭,旅行团坐上了大巴车,一车人朝着小渔村进发。
小渔村这几年被开发成了小资情调的网红村,美式乡村风格建筑、清新的篱笆墙、可可爱爱的涂鸦…吸引了不少网红来这里打卡拍照,再加上后期的各种唯美滤镜,更使得渔村成了小鹿岛观光的重要景点。
薛梨坐在车上,愁眉苦脸,无比懊恼。
早饭好像真的吃撑了,她明显感觉肚子鼓起来了,肯定脸也肿了,一点也不像轻盈的小仙女了。
“唉。”她埋怨陈西泽,“你刚刚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阻止过,然后你往我嘴里塞了个馒头,试图拉我共沉沦,陪你一起暴食。”
薛梨又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问他,“我看着肿不肿?”
陈西泽指尖抬起了她的脸蛋,轻笑道:“比外面的动物稍微好点。”
薛梨望向窗外,发现并行的敞篷拖拉机里…拉了一车的猪猪。
“……”
她拍了拍陈西泽,嘟哝道:“我要拍照留念呢,这下全完蛋了。”
陈西泽并不觉得遗憾:“这种人工打造的网红景点,看看就行了。”
薛梨好奇地问:“陈西泽,你不喜欢这种景点吗?”
“嗯。”
“那你喜欢什么景点啊?”
“我喜欢辽阔。”
陈西泽的半边脸浸在日光里,碎发在他眉下扫出一片阴影,他嗓音懒散道——
“大山大海,大江大河,珠穆朗玛,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是我小时候向往的地方…”
大概也是因为生活太逼仄,这些…都是他少年时不敢想的辽阔。
薛梨看着他的眼睛,似看出了那漆黑的瞳眸里,带着许多深沉的情绪,还有挣扎。
她低头谋划了很久,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他道:“陈西泽,跟你说个秘密。”
男人很自然地垂首附耳,小姑娘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哥说,我这个专业将来工资很高,能挣很多钱。”
“所以?”
“所以,以后我肯定会变成有钱人,说不定也会去这些地方旅游,自己搭飞机,或者开车去!不用报这种廉价旅行团了。”薛梨满眼笃定,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真诚得像是发自肺腑——
“我可以带你一起。”
陈西泽没有回应,只沉沉地望着她。
薛梨不敢接触他的视线,垂着脸:“我是说,你还算不错的旅伴,我要是去的话,可以考虑带你,但你要给我洗衣服!还有…帮我背包提行李。”
“好。”
薛梨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果断。
还以为他这种要面子的男人,会一口回绝她要他当牛做马的要求呢。
她试探性地说:“那…我们拉钩?”
陈西泽轻佻地笑了:“你想包养我,还怕我反悔?”
“才不是包养。”薛梨想了个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们的关系,“我要奴|役你。”
他太阳穴跳了跳。
这词,比“包养”听着…更刺激些。
陈西泽伸手跟她拉了钩,和她的大拇指郑重地盖了章。
……
下车后,薛梨一头扎进了小渔村,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路边的一株小花小草,她都要和它们合影。
陈西泽尽职尽责地帮她拍照,没有怨言,也很习惯被她“奴役”的生活。
来到一处绘着涂鸦的小房子门前,薛梨摆出了可爱的剪刀手造型,让陈西泽帮她拍。
陈西泽放下手机,用商量的口吻道:“仙女,换个地方行不行?”
“为什么?”
“这里是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