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沧打了个哆嗦,不敢深思。
“对了王爷,蔡田还说了一件事。”
张沧道,“太子殿下将刺客关押在大理寺狱的消息放出去了,似是有什么想法。”
闻人蔺笑了声。
小殿下对他教的知识总能学以致用,这么快就能将诱敌之计运用得炉火纯——当然,风月之事除外。
“暗中护着即可,不必插手。”
说着,闻人蔺望向远处灯火喧闹的宫城,视线定格在明灯高悬的东宫嘉福楼处,淡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沧抬头望天,摸着铁青的下颌想了想,道:“七月初七,今天是乞巧节。宫里的娘娘和女官们都在登楼拜月,故而宫中灯火较往日喧嚣些。”
闻人蔺微眯眼眸,想起了月下那抹纤细的身影,白皙精致的脸蛋蒙着月华般的柔光,漂亮得不像话。
两天不见,还挺想的。
张沧见主子一直时有时无地抚着腰间的羊脂玉佩,定睛一看,昧着良心夸赞道:“王爷这块玉雕得真好看啊!雕的这条狗两只耳朵四条短腿,有模有样的,可见赠玉之人心诚手巧!”
闻人蔺侧首看他,目光幽静:“说得好。”
张沧抬手按着颈项,嘿嘿笑道:“卑职这人吧,就爱说实话……”
“扣半个月月俸禄,回去好生看看眼睛。”
说着,闻人蔺转身下了楼层。
徒留张沧傻愣愣站在平座上,挠着后脑勺不理解道:“不是……为啥啊?那玉上雕的不就是一只丑狗吗!”
东宫嘉福楼上,赵嫣亲手点燃了宫灯,以长柄勾挂在梁下。
极目远眺,夜浓如墨,京城灯火如海,望不见明德馆镜鉴楼的回应。
“太子哥哥,乞巧节不是要拜月吗?挂灯作甚?”
霍蓁蓁提着一盒子做巧果的江米面皮与红豆馅料,仰头看着宫灯上写着的两字,念道,“拂……灯?这是什么意思?”
赵嫣转身看着小尾巴般跟在身后的霍蓁蓁,无奈道:“今夜乞巧,郡主不在宫里陪姑母和娘娘们,来孤这里作甚?”
“想太子哥哥了,来看看嘛!”
说着,霍蓁蓁将手里的各色巧果捧上来,“赵嫣和那柳狐狸不在,都没人给你送巧果。喏,来陪我一起做。”
赵嫣上一次做巧果,还是在华阳行宫之时。
她有了兴致,便洗净手,同霍蓁蓁一起坐在案几后,将江米团子压扁,包上馅料合拢。
霍蓁蓁用手掌根去压模具里的巧果团子,问道:“咦,太子哥哥不是素来爱吃甜口吗?怎么包的是蟹黄馅儿?”
赵嫣指尖微顿,找了个理由道:“给妹妹做的。”
“太子”嘴里的妹妹,自然是远在华阳的长风公主。
霍蓁蓁有点不高兴了,噘着嘴哼道:“我就知道,你眼里心里只有你的亲妹妹!若是爹娘也给我生一个这样温柔宽厚的哥哥,处处惦记着我,护着我,就好啦。”
赵嫣哑然失笑。
她羡慕自己,可自己又何尝不羡慕她?
“姑父姑母将郡主视为掌上明珠,有他们疼爱还不够?”
“够什么呀?爹娘私下相处的时候,都不许我靠近的!有时他们整天都关着房门,直到侍婢们伺候水梳洗才出来,也不知在里头作甚……我只能跟着乳母,身边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
说着,霍蓁蓁将压好的巧果交予流萤,让她放在一旁的小炉子里烘烤熟。
赵嫣蹙眉看着自己那只做得歪斜露馅儿的蟹黄巧果,犹豫半晌,也置于炉上,不知会烤出一个什么玩意儿。
“再过十天就是太子哥哥生辰了,太子哥哥打算如何庆贺?”
霍蓁蓁换了个话题,双手托着腮兴冲冲道,“请个杂耍班子热闹热闹,可好?”
生辰?
是了,原来一年过去了。
赵嫣垂下眼,从去年华阳行宫的那场大雨开始,从此过的每一个生辰,都失去了庆贺的意义。
比起这些虚假的欢乐,她更想出宫去看看赵衍……的无名坟冢。
见她久久不语,霍蓁蓁有些疑惑,正要问,却听李浮上楼道:“郡主,长公主殿下来接您回府了。”
“知道了知道了。”
霍蓁蓁挥了挥手,一时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只倾身道,“那太子哥哥,我先回去了哦!巧果熟了要记得吃!”
赵嫣学着赵衍的样子温和颔首,起身道:“好,郡主慢走。”
“不用送了,我自己下楼。”说罢霍蓁蓁提着裙子,在金铃的清脆声中轻快下了楼。
赵嫣站在嘉福门楼上,凭栏望去,只见一袭浅金裙裾的霍蓁蓁如一只轻快的稚鸟,无忧地扑入其父霍锋的怀抱。
霍锋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撒娇的女儿。寿康长公主则满脸宠爱的笑,替女儿抚了抚鬓角散乱的碎发。
正看得入神,不妨身后高大的阴影靠近。
赵嫣倏地转身抬头,险些撞到闻人蔺的下颌。
闻人蔺伸手贴住赵嫣的额头,免得她撞上,低笑道:“看什么,呆成这样。”
他顺着赵嫣的视线望去,霍锋抱着女儿转了个圈,方稳稳放下,携妻带女上了马车。
闻人蔺了然,随即微抬手臂,敞开胸怀示意赵嫣道:“过来。”
赵嫣有种秘密被看破的羞恼,后退一步道:“作甚?”
闻人蔺没说话,只伸手拉住赵嫣的腕子一拽,将她拥入怀中。
夜风拂过,星月无声,赵嫣的脸颊紧紧贴着闻人蔺质感微凉的衣襟,感受着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
一个无声而沉稳的拥抱。
赵嫣怔怔睁着眼,就像是一件儿时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闻人蔺忽然给了她,惊讶只余还有点忸怩难安。
闻人蔺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太傅的怀抱偶尔也能用来撒娇,殿下。”
他含笑的嗓音像是闷在胸腔中,震得赵嫣脸颊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