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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还未亮。
赵嫣被人揉捏着脸颊,浑浑噩噩睁眼时,有一瞬的呆怔。
闻人蔺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墨发以簪半束半披散,正曲肘抵在榻上,撑着脑袋侧躺看她,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捏捏她的脸颊,又揉了揉她的耳垂,乐此不疲。
这是她第一次,于清晨睁眼看到闻人蔺,他真的在东宫与她同榻了一整宿。
“早……”赵嫣喃喃。
“早啊,小殿下。”
闻人蔺神清气爽,扬着笑看她,还没醒神?该梳洗用膳,去崇文殿了。”
“就卯时了吗?”
赵嫣在被褥中抻了个懒腰,纤细的胳膊拉长,腿无意识蹬着,胸前一片起伏的妙曼轮廓。
昨夜未曾束发束胸,没了束缚,她睡得又香又沉,感觉才闭眼就被唤醒了。
赵嫣迷迷糊糊坐起,正欲宽衣,才想起面前之人不是流萤,而是个精力强盛到可怕的男人。若是私下与他宽衣解带倒也没什么,但穿衣必定要流萤把关的,有外人看着终归不像样。
她犹疑了片刻,揉了揉鼻尖道:“要不,你还是回避一下吧,我传流萤进来服侍更衣。”
闻人蔺挑了挑眼尾:“殿下这就,过河拆桥了?”
“哪儿跟哪儿?你这么大一尊佛杵在这看人更衣,我怕流萤会吓着。”
赵嫣对上他沉沉含笑的眸,脸一烫,伸手推他道,“哎呀,你快去。”
闻人蔺抬掌轻而易举包住她的指尖,捏了捏,这才慢条斯理起身掸了掸袖袍,抓起一旁木架上的大氅去了外间。
流萤掐准时辰,独自捧着干净的衣物进殿,目不斜视。
赵嫣双手拢着长发,转圈将束胸缠上,一边抬臂穿衣,一边浅浅打着哈欠道:“给我准备些月事带,这两天兴许会用上。”
流萤没多问,为她系好衣结,道了声“是”。
雪天路滑,不能乘坐轿辇,何况今日还有令人头疼的文课考核,需提早准备去崇文殿做准备。
来不及吃早膳,赵嫣收拾齐整就匆匆出了东宫。
地上薄雪如霜,呵气成冰,到处不见闻人蔺。
就当赵嫣以为闻人蔺生气走了,心中隐隐愧疚之时,她瞧见了侧门外伫立的墨色身影。
张沧赶了一辆马车来,正躬身抱拳,向闻人蔺汇报什么。
“不必备车了,孤与肃王同行。”
赵嫣吩咐李浮,说话间眼里已有了浅淡的笑意,向前朝闻人蔺拢袖一礼,“辛苦太傅日夜操劳,为孤答疑解惑。”
她一本正经,看上去谦谦有礼,任谁也不会多想分毫。可闻人蔺分明从她拢起的大袖后,看到了唇畔那丝狡黠灵动的笑意。
他负手而立,也就大节凛然回她:“有殿下配合,山鸣谷应,倒也不辛苦。殿下若不嫌弃,可与本王一道赶赴崇文殿,继续探讨难题。”
他将“探讨”二字咬得极轻,别有深意。
赵嫣眼睫抖了抖,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好,有劳太傅。”
闻人蔺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嫣便接过流萤递来的手炉揣入袖中,上了闻人蔺的马车。
马车一沉,闻人蔺紧跟其后,抬袖坐在了赵嫣身边。
赵嫣坐得端正,宛若克己复礼的太子本人,直到张沧嘿嘿嘿地塞进来两包油纸包裹的物件,又笑着重新放下车帘,赵嫣方长松一口气,歪身靠在车壁上。
“我还以为,你提前走了呢。”她开口道。
闻人蔺解了大氅,随口道:“去换了身衣裳,顺便有件事要吩咐底下去做。”
“你换了衣裳?”
赵嫣重新打量了闻人蔺一眼,见他里头果然换了身玄红二色的常服。因他方才罩着大氅,才没叫人看出来更了衣。
“这件怎的不一起换了?”赵嫣指了指他臂弯中搭着的大氅。
闻人蔺垂目看了眼,嘴角有了莫测的笑意:“才请殿下为它熏了香,本王自然要穿穿再换。”
“我什么时候给它……”
赵嫣想起来了,昨夜闻人蔺用这件大氅裹过出浴的她,那上面沾染的哪里是什么熏香,分明是她身上的……
明白后,赵嫣不太自然地调开视线,撑着下颌嘀咕:“什么癖好。”
闻人蔺笑了声,闷在胸腔中的浅笑,格外低沉蛊惑。
赵嫣皱了皱鼻子,嗅到了热乎乎的朝食香味,没多时便很没出息地将目光转了回来。她捂着肚子,看向闻人蔺:“你饿吗?”
闻人蔺看透了她那点小心思,倾身拿了包油纸拆开,酥香无比的蟹黄酥冒着热乎的白气。
赵嫣本想去崇文殿再随便吃点果腹,现在却是忍不住了,瞬间勾起腹中馋虫。
她张了张嘴,闻人蔺便捻了一块塞了过来,漫不经意的动作,让人想起他扬肉干喂猫时的优雅。
赵嫣咬住那块蟹黄酥,四目相对,心中一热道:“我自己来,”
闻人蔺指腹若即若离地蹭过她的唇,这才自己拿了一块。
马车启动,车帷随着车轮辘辘声而微微晃荡。
天已大亮,晨光穿透冰雾,自远方山脊后斜斜流泻而来,为青檐薄雪、皇城万物披上一层金纱般的暖光,宫墙下的冰棱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赵嫣捧着半块糕点,忍不住将车窗帷布挑开了些,迎着光赞道:“山河壮哉,好美。”
闻人蔺将视线调转过来,却没有看高墙雪色,而是落在她恣意放松的昳丽脸庞上。
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一层层递染开来……
“确实很美。”他静静凝视她。
崇文殿外,裴飒见到赵嫣和闻人蔺一前一后而来,有些意外。
他先朝闻人蔺行了学生礼,这才朝着赵嫣躬身抱拳,问了声:“殿下与太傅是偶遇吗,怎的同行而来?”
这可是头一遭。
赵嫣心虚地看了闻人蔺一眼,低声道:“顺路罢了。”
裴飒还欲再问,赵嫣却发觉不对,岔开话题道:“辰时不应该是周侍讲的文课吗?”
闻人蔺撩袍于太师椅上坐下,散漫道:“他今日不会来了。”
赵嫣刚想问“为何”,就听崇文殿的掌事太监躬身碎步而来,请示道:“肃王殿下,太子殿下,周侍讲方才传信来宫,说是马车于半道崩坏了一侧牙轮,阻滞难行,考课的卷题亦被雪水打湿,一时半会儿赶不来崇文殿,待其更衣整容,重新题写题卷后再来向殿下请罪。”
这么巧吗?
赵嫣忽而想起方才在东宫门口,张沧向闻人蔺回禀事情的画面,不由狐疑地看向闻人蔺。
他吩咐底下人去做的事,莫不就是此事吧。
“既是来不了了,本王代为授课亦可。”
闻人蔺从椅中抬眸,勉为其难叩了叩扶手,“殿下,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