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不缺银钱,打赏点别的倒可。”
闻人蔺慢条斯理道,“先记账上,下回来讨。”
赵嫣指尖一抖,后知后觉反映过来,她好像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见她不甘又反驳不出的模样,闻人蔺眼底笑澜顿起。
他今日发笑的次数格外多,连带着满身的寒意都消散不少。赵嫣不知他此刻有无好受点,心中百感交集,也就不计较那点得失了。
想了想,她道:“皇祖母用当年废太子一案施压,父皇已应允不会杀我。但观今日之言,乌阙却笃定我留在京城会生变故,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闻人蔺指节微顿,赵嫣放下镜子,转过身看他,认真道:“我已找到北乌使团的破绽,你不用担心,别与父皇交锋,好好吃饭睡觉,莫在疗养期间门到处乱跑。”
看着她明快的笑颜,闻人蔺心口一阵温暖的胀痛,那点阴寒燥郁也随之抚平。他身居高位,毁誉参半,还没有人敢这般管束他。
但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是温暖。
“殿下留在太后身边,会很安全。”
闻人蔺道,“照顾好自己。”
“好。”
赵嫣点头,猝不及防地将话题绕了回来,“那你喜欢我吗?”
她点墨般眼眸灵动,抱着审问的态度。
何止喜欢?
闻人蔺凝视她,半晌,轻沉回答:“殿下是我的生念。”
赵嫣眼眸微弯,对于一个想毁了这世道、也毁了他自己的人来说,这当真是最好的回答了。
外头,时兰备好茶点,沿着蓬莱殿前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赵嫣。
“咦,殿下去哪儿了?”
她沿着长廊朝配殿行去,长转弯,就险些撞上一堵厚墙。
她低呼一声,抬眼一看,这哪里是赌墙?分明是个肌肉虬结的粗糙武将。
张沧按刀抬手,示意她止步。时兰认出这是肃王身边的人,忙后退一步,福礼道:“大人可曾见到长风殿下?”
话音刚落,配殿的门打开,赵嫣和肃王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俱是漾着浅淡的笑意。
“殿下!”
时兰想要上前,前路又被张沧堵得死死的,只好不住从他肩后努力踮脚,挥手道,“您的茶沏好了。”
赵嫣笑了笑,和闻人蔺说了句什么,才跟着时兰去给太后请安。
廊下,时兰跟在扶着双手、步伐轻快的赵嫣身后,不住以目光窥视。
“殿下,好甜呀。”
时兰望着赵嫣嘴角的弧度,忍着笑道。
赵嫣弯了眼眸,慢慢道:“甜吗?本宫赏时兰姊姊一斤黄连,压压腻可好。”
“不要不要。”
时兰捂着嘴连连摇头,可安静了不到片刻,又忍不住凑过来。
“殿下回京这一年多,许多事都不与奴婢说,但奴婢是和殿下同吃同住长大的,即便不说奴婢也能看得出来。那肃王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嘛!人生得俊美,气度也极佳,今日还给殿下解围来着,狠狠挫了那北乌人的锐气。”
说着,她拧了拧眉,似乎不知如何说才能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奴婢还想过,小周先生那样的世族公子虽不错,可到底古板了些,您这样自由自在的性子,未必能受得住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奴婢不是教唆您什么,奴婢只是心疼殿下这些年的委屈,有个能放纵宠着您的人也不错,不管您做何选择奴婢都支持,真的!”
“我知道,这天底下你是最在乎我快乐的人。”
赵嫣莞尔,如芙蕖初绽,“放心,我没有为难。”
闻人少渊是她的第一选择,现在,也是唯一选择。
后殿中,魏皇后和流萤正在服侍太后娘娘用斋菜。
赵嫣请了安,听太后温声道:“哀家习惯了清净,不需要这么多礼数,你们都退下吧。”
“是。”
魏皇后起身,经过赵嫣身边时微微一顿。
赵嫣心领神会,跟在魏皇后的身后出了殿。
“本宫不能常来见你,你在这边可短缺什么。”
魏皇后望着衣裙明丽的女儿,难得放缓语气。
赵嫣沉吟片刻,轻声道:“母后放心,儿臣在这一切都好。唯有北乌使臣常去消遣的那家乐坊,需多加查探,我怀疑这里头有问题。”
魏皇后颔首,阳光落在庭前,微微发白,受天子之命前来保护太后凤驾的禁卫就站在不远处。
半晌无声,赵嫣几番启唇,终是开口道:“父皇当年,并不赞同兄长劝谏和革新之论。”
赵嫣说得委婉,但对魏皇后来说已然足够。
她一直以为,皇帝是顾及中宫的情面,才对魏琰多加放纵,却原来并非如此。皇帝遮掩魏琰,又有几分是在遮掩他的心虚?
魏皇后闭目,涂有丹蔻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她红唇颤抖,哑声道:“本宫明白了。”
“母后……”
“你放心,本宫并非冲动之人,不会以卵击石。”
再睁目时,魏皇后已恢复冷静,“他宠信甄妃,等闲不会见我。要近身打探,还有一个办法。”
“天子不豫,皇后有侍疾之权。”
“不错。本宫要先弄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
肃王府。
孙医仙端坐在堂中,须眉垂肩,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原本应该泡在药浴里的人信步归来。
“看来王爷对自己的身子并无认知,这毒,老夫是治不了了。”
孙医仙作势要起身,“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天底下能对肃王摆脸色的人可不多,但闻人蔺似乎心情极佳,竟然还能含着笑慢悠悠回上一句:“您老别生气,为本王这样的竖子气坏身子,着实不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孙医仙僵沉的面色缓和不少,叹道:“你中毒已久,没有配出解药,便只能先行压制。如今药效不稳,生死未知,容不得差错,大夫医术再好,也要病人配合才行。”
“教训得是,本王如今很惜命。”
孙医仙本就没生气,只是出于医者的严谨摆摆样子罢了。见他破天荒的好脾性,便也不再啰嗦,吩咐药童取银针,将配好的药浴抬去里间门净室。
闻人蔺想起什么,将解下的红袍搭在屏风上,“听闻《尚方》古籍上记载了一副药丸方子,男子服之,即便正常同房也不会使女子受孕。可否劳烦医仙,为本王炼制些。”
“确有这么一味男子的避子丸,不过因其工序繁琐、用药珍奇,如今已经失传了,不如女子服用的来得方便。”
孙医仙起疑,放下手中的银针,“王爷要这个作甚?”
寻常男子多少有些自大傲气,皆恨不能御女无数,儿孙满堂,谁会放低姿态服用这种东西?
但闻人蔺显然不是寻常男子。
屏风后,他的声音散漫而温和:“心上之人偶有宫寒,最是怕疼,本王舍不得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