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咳……”
子难道:“您看了也有一个时辰了,不妨歇息会儿,贫僧为您沏壶茶。”
雍理也觉得肩膀有些重,便道:“有劳子难了。”
雍理和子难的渊源颇深。
他俩幼时比邻而居,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这个情分还不同于雍理和沈君兆,雍理认识沈君兆时已经是皇子,与子难相识时却还是商户之子。
那时战乱刚起,先帝拥兵在外,妻儿都留在家中。雍理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年幼的雍理又要照顾母亲,又要和仆妇纠缠,若非子难一家人帮扶,他们母子过得只会更难。
后来先帝荣归,雍理和母亲被接到了首京,和子难一家断了联系。
再后来先帝故去,雍理御驾亲征,危难之际被子难救下,两人才认出彼此。
幼时伙伴,一个执掌天下,一个出家为僧,着实唏嘘。
雍理没问子难为何出家,子难也没问雍理际遇。
元曜八年,在雍理最艰难的时候,他问子难:“大师可愿随我入宫?”
子难微笑:“不愿,但可以。”
君子之交淡如水。
子难无所求,雍理也无所给。
他们一个冷眼观世像,一个深陷世俗中,竟意外契合。
雍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倒是对子难毫无隐瞒:“今日朕去了东临轩。”
子难给他斟茶:“听闻金兰酿十分可口。”
雍理笑他:“和尚贪杯。”
子难:“酒肉穿肠过。”
雍理更乐了:“佛祖真能留心中?”
子难脾气好得很:“南无阿弥陀佛。”
雍理心情是真的好,忍不住道:“沈子瑜竟陪朕喝了一壶。”
子难道:“沈相酒量好,一壶半壶的怕是不碍事。”
雍理强调:“是他陪朕喝。”
他多久没和沈君兆饮酒了?久到都快记不清日子了。
子难但笑不语。
殿里没旁人,雍理才没那么多顾忌:“你说沈子瑜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子难不搭话。
雍理左思右想:“肯定有。”
子难低头押了口茶。
雍理兀自开心了会儿,又惆怅道:“可惜朕没这天下诱人。”
惆怅了一会儿,元曜帝又很快想通:“管他呢,反正这天下是朕的!”
沈君兆你想要?
先把朕哄明白了再说!
于是雍理动力满满,又去勤勤恳恳批折子了。
却说李府,三观震裂的李擎许久才回过神来:“爹爹您的意思是……”
李义海沉重点头:“为父多年为沈相办事,把陛下得罪得透透的,陛下若非另有所图,又怎会在朝上那般护我?”
李擎脑子晕呼呼的:“就、就不能是陛下想拉拢您?”
李义海沉痛道:“若非昨日陛下点名指姓要你,我也以为陛下只是想拉拢我。”
李擎更惊呆了:“要要要……儿子?”
李义海老眼泪汪汪:“我儿啊,谁让你生得如此俊俏,竟让陛下念想了大半年。”
李擎:“……………………”
李义海长得很不怎样,再加上年迈发福,大腹便便的模样绝对和英俊没半毛钱关系。
然而李夫人生得极美,年轻时冠绝首京,在前朝都是著名美人,后来会嫁给李义海还震惊了不少人。
李义海样貌一般,家世一般,脑子也不太清醒,唯独有一点好——宠妻,当然也可以说是惧内。
李大人下了衙,那必须是立刻马上回府,别说烟花之地了,普通的酒楼都不去。他位居六七品小官时如此,升任礼部尚书也还是这般,李大人的宠妻(惧内)之名,属实不假。
李擎的样貌随了母亲,的确是生得端正大气。
李母世家大族出身,教养极好,把儿子教得修养极佳,风度翩翩。
如今李擎不过十七岁,已是首京万千少女心头的俊美儿郎,良配佳婿。尤其李擎还聪慧上进,前程似锦,惹人欣羡。
可任谁也想不到,梦想着成为国之栋梁的李擎会半道折戟。
浑浑噩噩的李擎直到被李义海带进宫里还没回过神。
其实他不知当今圣上是什么模样,说是去过中秋宴,可以他这种身份,又哪敢抬头窥探圣颜。
他也听闻过今上好颜色,后宫三千男女不忌,但做梦也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为了父亲母亲,为了兄长嫂嫂,为了李家满门,他只能……只能……
李擎心中泣血,觉得自己枉读十年圣贤书,愧对师长。他甚至萌生死志,想着护了父母家人周全后,一头撞死在后宫了事。
十七岁的少年,遇上这种变故,心中如何惊骇实在一言难尽。
然而这所有的情绪——惶恐、不安、悲愤和绝望——在得见圣颜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雍理并不知李老头领儿子来干嘛,但他一心想拉拢这老家伙,自然对他儿子也和颜悦色。
元曜帝轻扶起李擎,微笑:“是个好孩子。”
李擎整个呆住,完全看痴了,竟连礼节仪态都忘了——
陛下竟……竟生得……
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