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两夜, 沈君兆日夜未眠。
他也中了毒,但没有昏迷,一来是悔恨和恐惧折磨着他, 二来是身体和心智更强一些。雍理晕倒后, 暗卫很快便抓到那小贩, 不等控制住他, 他已经吞毒。
沈君兆一剑刺进凶手的心脏。
暗卫头领张鸿风是沈争鸣的人, 他当时就愣住了, 等到想去拦的时候,那小贩的尸体已经惨不忍睹。
眼前这位沈家的贵公子哪还有半点光风霁月的模样,分明是从地狱出来的凶煞鬼神!
“少爷!少爷!这人已经吞毒自尽!”
张鸿风言语制止不了, 还是好几人上前拦住了沈君兆。
沈君兆满身是血, 肤色霜一样冷白, 薄唇又因中毒而泛着诡异的淡青色, 然而所有一切都及不上他那双寂冷的黑眸, 深不见底,犹如魔渊。
所有见过这一幕的人都心惊肉跳。
早知这位沈家公子非池中之物, 没想到竟是此等杀神!
更让张鸿风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何如此动怒?
说句大不敬的话, 若是元曜帝就此死了, 他难道不是最得益的人吗?
不敢深思, 不能多想, 眼前那没了形状的尸身时刻警醒着在场所有人!
暗卫簇拥着两位贵人入宫, 太医院一片慌乱,等确定陛下身上毒性不强, 只是惊惧交加外加近日太过劳心劳肺而昏迷后,沈君兆的面上终于有了些人气。
沈争鸣一身常服入宫, 见着沈君兆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
沈君兆能轻易躲开,可他一动未动,任由脸上肿起猩红手印,任由嘴角溢出鲜血。
“孽畜!”沈争鸣骂他一句,急急入殿,探望尚在昏迷的雍理。
沈君兆就这么一直跪在外面,炎炎夏日,正午当空,他一直跪到太阳落山。
沈争鸣安顿了一切,出来时盯着他的眸子尽是恨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跪这干什么,滚回去!”
等回了沈府,才是真正的责罚。
鞭子落在后背,沈君兆没有丁点儿疼痛的感觉,他满脑子都是中毒的雍理,满脑子都是他会死去的恐惧。
他恨伤了雍理的人,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恨沈争鸣无能,更恨自己无力。
为什么保护不好雍理?
为什么他还需要雍理保护?
值得吗?
他这样的人,他这种从出生就是个孽障的人,怎么值得雍理这般护着?
雍理心悦他。
因为他心悦他吗?
沈君兆心中升起的全是荒谬:他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
面对这种发泄性的虐待,沈君兆从来都不躲避。
小时候想过要躲,后来发现沈府太大,大到他无论如何求救都没人能听到。
后来就不躲了,总归会过去,无非是皮肉伤,再过几日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不痛,打他的人却好像更疯了。
因为认定了这是个“怪物”,也就肆无忌惮。
与之前无数次都不一样,这次沈君兆只觉得鞭子太轻,觉得沈争鸣太无力,觉得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该受尽天底下一切酷刑。
也是头一次,沈君兆抬头看向沈争鸣,在这种情境下唤了他一声:“父亲。”
沈争鸣的鞭子一顿,被他盯得后背发毛:“你今日求饶也没用,谁都救不了你!”
沈君兆哪里在求饶,他扯嘴一笑,沉沉黑眸里是病态的讥讽:“你老了。”
你老了。
鞭子毫无力气。你老了。
放任世族如此张狂。
你老了。
无能的你已经无法守护雍理
。
“疯子……你这个孽畜……”
沈争鸣握着鞭子的手剧颤,心中早已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嫌恶,也许都有。
沈君兆这张酷似那妖女的脸让他作呕,这不是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不安,这受尽凌虐长大却仍旧危险至极的性格让他恐惧!
怪物。
就不该留下这个怪物。
对……不该留下他。
这是沈争鸣和沈君兆彻底没了父子情分的一刻。
沈争鸣感觉到了沈君兆的反抗,感觉到了他的危险,也感觉到了他的强横。
假以时日,这就是把双刃剑。
自毁的同时,也会毁了他身边所有人。
沈争鸣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将他送到了雍理身边。
留有同样的血脉又如何,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是光与夜。
这一刻,沈争鸣对沈君兆起了杀心。
而沈君兆也有了取而代之的打算。
谁都守护不了雍理。
不能指望任何人。
沈争鸣做不到的事,他可以。
百年世族、盘根错节。
他一定会将其连根拔起!
这次的暗杀是□□,点燃的是错综复杂的命运交叠。雍理心中有情意,胸中有丘壑。
沈君兆却仅仅把雍理刻在灵魂深处。
如果没有这次刺杀,也许就不会有御驾亲征;没有御驾亲征,也就不会有沈争鸣的疯狂;若沈争鸣不去倾吐那些真相,他们也不需要互相折磨这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