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说明来意,想接裴彦回家。
云阳郡主道:“这怎么可能?我外孙来陪我过年,怎么可能让他走。”
这绝无可能。
裴海;……
裴海心里有鬼,根本就不敢跟云阳郡主说个不字,但是他心里又十分委屈。
“郡主,当年佳玉的事儿乃是天意,生死有命,谁也左右不了。”
他把郭佳玉的死归结成了天意,那意思是她的寿数如此,怨不得别人,自古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过不了那一关也很正常,所以即便是没命了也是没有办法,他现在是想让云阳郡主不要揪着不放。
云阳郡主真想一口痰啐到他脸上。
他还真敢说!他有什么脸面说这些话?
果真是天命不可改吗?是命中注定短寿吗?你还真好意思说?她刚有孕,你就接了个女人进来,你恶心谁呢?医者有没有告诉你,有孕的女人不宜动怒,不宜伤悲,不宜动气,你这样作践她,你就没有想过她能不能受得住?
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她生产的时候你也不在她的身旁,你这个丈夫当得好!”
要不是当时,云阳郡主的父亲正受到皇帝的猜忌和清算,她当时就能把裴海力斩刀下,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裴海:“……”
他就知道郡主早晚会知道,所以也不再挣扎。
他记得那时,因为南王谋反的事云阳郡主受到牵累,整个郡主府都被皇上的铁甲军围得水泄不通,那时候人们以为郡主府可能会被诛灭,没想到皇上还是网开一面,只把他们圈禁起来草草结束。
整个郡主府被圈禁了三年之久,从那之后郡主府再不复往日的辉煌。
裴海不知道要不是那时候郡主府被圈禁,他们裴家全家早就全都给郭佳玉陪葬了。
即便是现在云阳郡主看向裴海的眼神也跟一个死物一样,只是云阳郡主现在还在隐忍。
要是裴彦一心向着他爹裴海,云阳郡主压根就不会认他,但是没想到的是裴彦居然分得清是非曲直,一心向着去世的母亲,所以云阳郡主对裴彦这个孩子疼到了心尖上。
能不爱吗?那是她的宝贝女儿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骨血,还是个有血性的孩子。
“岳母……”
云阳郡主一抬手:“本郡主可当不起,佳玉已经不在了,咱们两家的姻亲就算了,以后还是要分得清楚一些好,省得我们郡主府连累了你们。”
那时候云阳郡主府有难,裴家袖手旁观,正巧郭佳玉死了,裴家正好撇清关系。
云阳郡主觉得郭佳玉的死怕是跟裴海扯上关系,云阳郡主不是心善之人,她忖度人心也不敢往最坏处去想,但是像她们这种见过血的人,分析起来更加的理智和残忍。
裴海忽然想到了什么:“岳母,你莫不是觉得我是那等心狠之人,我跟佳玉是结发夫妻,我绝对不会……”
云阳郡主;“你不用跟我说这种话,你有没有,天知地知,凡是沾过佳玉血的人,我云阳都不会放过。”
有些事情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不成,自己也再没了机会,就像捕捉猎物一样,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云阳郡主一直在等那个机会,可是她现在年纪大了,身子越来越差,所以她对裴海一家的恨也与日俱增。
裴海以为云阳郡主再说气话,虽然云阳郡主现在基本盘还在,但是已经被陛下砍去了爪牙,像是拔了牙的老虎根本咬不了人,她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她能怎么报复自己?
想到这些裴海心里居然有一种畅快感。
反正对方怨他也好,恨他也好,就是弄不死他,那就由着他们怨恨。
不得不说裴海还这种人,是最招人恨的,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
他一开始觉着对方不知道,他可以糊弄过去,见对方知道了,他又虚情假意的解释,解释不成直接破罐破摔,反正就这样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恶心不恶心?
这时候裴彦从内堂进来。
裴彦穿了一套绛紫色镶银边的窄袖锦袍,下面是银色的拽撒,明明是个不大的孩子,看起来居然有种别样的气场。
裴海看了一眼,居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其实他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裴彦长什么样子,现在又隔了半年的时间,裴彦已经长高了不少,整个人抽条之后,他就觉得更加陌生,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还不至于不认识。
“你……你怎么大年下的,到云阳郡主府做什么,太不像话了。”
裴彦以家长的姿态拿捏裴彦,但是裴彦哪能吃他这一套?理都没理他,赶紧过来给云阳郡主行礼。
“外祖母!”
云阳看向裴彦的时候眼圈不由得一热,眼泪差一点掉下来,看到这孩子,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女儿,因为裴彦的容貌像了郭佳玉六七分。
男孩儿的长相随了母亲的多。
“好好,你过来。”
云阳郡主一摆手,裴彦几步到了她近前,任由云阳郡主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好好!我问你,你可是要在外祖母这里过年?”
裴彦:“是!母亲已经去世了,外祖母膝下无人孝敬,孙儿愿意替母亲陪着外祖母过年。”
云阳郡主一瞬间仰起头,将眼睛里酸涩的泪水强行逼退。
裴海;“……”
裴海吃惊的不是裴彦留下过年,他吃惊的是裴彦也能说人话,他以前除了闯祸之外从来都不正经说什么好话,没想到他也能说得这么体面,看来他不是不能学好。
想到这里,裴海也不敢再说什么,且不说云阳郡主同意不同意,就算是云阳郡主同意了,他把这么一个阎王弄回家,这家伙还不知道要把裴家搅成什么样子。
这不是危言耸听,裴彦绝对干得出来,只要他不愿意的事儿,你逼着他干了,那接下来的日子就没个好了。
裴海实在是尴尬,他这个当父亲的,在裴彦面前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刚刚回到裴家,老夫人就让人问裴彦回来了没有,裴海气恼道:“母亲何时这么关心过裴彦,他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就随他,从这以后不必管他。”
老夫人弄了一个没脸,她没想到儿子裴海能丧气成这样,不用问,肯定是在云阳郡主那边受了委屈。
裴彦不回来过年也好,她倒是省心了。
刘氏道:“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作甚?裴彦不回来就由他去了,咱们还有裴易这孩子呢,到底是裴易聪明伶俐懂事得多,我看呀,你还是赶紧着把安姨娘扶正了吧。”
这话一下子说到安慧茹的心坎上了,她等这话已经等得太久了。
要是她被扶正,那裴易就不是庶子,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就好了。
想到这里安慧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一般。
裴海沉思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愿意这样做,以前只是顾着自己的名声,所以一直搁置到现在,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事情已经淡漠了,把这事儿提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这事,儿子记下了,现在是年下,事情多,也不合时宜,等年后儿子跟宗祠的族长商议之后,把这事儿定下再说。
真是没有想到,裴海居然松口了。
安慧茹差一点就要跳起来,真要是那样,她就是正室夫人,她儿子也能名正言顺,那以后整个国公府就是她安慧茹当家做主,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做梦都想的好事儿居然成了。
“母亲,儿媳一定好好孝敬您,请母亲喝茶。”
安慧茹是个会来事儿的,看惯了眼色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巴结人,果然把刘氏哄得眉开眼笑。
“我就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裴家一片祥和,全府上下喜气洋洋。
裴海若是安慧茹扶正了,就说明他彻底舍弃裴彦母子。
不过这对裴彦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云阳郡主知道了这件事儿,许久没说话,最后她跟裴彦对视一眼。
“你怎么打算的?”
她居然把他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裴彦道;“慢慢来,不急。”
他完全可以搅乱这件事儿,直接暗中操作,让皇帝给他爹另外指一门内婚事罢了,让安慧茹空欢喜一场。
但是想想就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国公府蹦跶不了几天了,他不想把无辜的人扯进来,既然安慧茹想做正室夫人,那就让做做呗?
冤有头债有主,裴彦收拾他们更方便一些。
云阳郡主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异常的沉默,得知消息,一句话都没有。
初一裴海进宫给帝后拜年,宫中按照惯例大宴群臣,裴海暂时把那些不如意的事情全都放下,喝得十分尽兴。
初二初三裴海邀请同僚过府饮宴。
宾客们虽然上门,但是私下里也是窃窃私语。
京城就这么大地方,谁家有点事儿,不到半天就能满城皆知。
小妾扶正,这不是什么还好事儿,尤其是裴海扶正的人还是安慧茹,是正房夫人怀孕时,裴海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妾。
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世界上没有透风的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总有压不住的时候。
这些宾客既然能被裴海邀请过来,那就说明平时关系不错,或者是来往密切的同僚,他们都知道了,那还有谁不知道?
没过一会儿的时间,他们看向裴海的眼神已经满是同情之色,还有裴海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裴海有些恼了,他瞬间猜到了什么……
他不过就是想把安慧茹扶正了,为的也是给裴易铺路。
今天过来赴宴的一部分是文人,因为这些文人早就看懂皇帝的意思了,皇帝是嫌弃裴海宠妾灭妻,嫌弃他苛待嫡子,扰乱宗族礼法,愿本着裴海对嫡子好一点,然后打压小妾或者直接发卖掉,这件事儿也就过去了,多大点的事儿呀,可是没有想到裴海居然想把小妾扶正,那不是打了皇帝的脸?
他们觉得裴海当局者迷。
真正高兴的还不是裴海,是安慧茹,她马上要被扶正了,今年早早的出来待人接物,就像正室夫人一样。
哪家的正室夫人也不屑跟她来往,今天来的也只是裴海的故交和同僚。
裴海在前厅迎客,这时候有个朋友把他拽到一边,那人的脸都黑透了。
“裴海你糊涂了?”
裴海:“……”
这话有些唐突,让裴还愣怔了一瞬,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赶紧把这个朋友请到一边,这是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萧正,他跟萧正是过命的朋友,最近萧正才从军中回来,正赶上年下,这才到裴海府中一聚。
萧正;“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知道陛下最近为何总是申饬你?”
裴海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可能这么烦恼,他自认为做事并没有什么大的纰漏,而且处事也十分的谨慎,并没有惹怒陛下的意思,就是不知道……
萧正劈头盖脸道:“那是因为你苛待嫡子!你对嫡子不好,你宠妾灭妻,妻子难产而亡,你不善待嫡子,宠什么庶子,你糊涂了呀?原先陛下只是申饬你几句,最多罚俸几个月,你还嫌不够,现在居然想把小妾扶正,你想想看陛下会怎么收拾你?”
这话只说到这里,再说下去,就影响友谊了,没有过命的交情谁能跟他说这话?
裴海听完之后惊诧的眸光盯着萧正,不过须臾,惊诧的眸光变成了惊恐。
他居然没有想到……
裴海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轰隆轰隆地响,胸臆中巨大的洪流差点破胸而出。
大恩不言谢!萧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前一段时间也去请教过那些同僚,他们都说自己多心了,不要往心上去,当时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正好运气差而已,从来没有细想这里面的事儿,现在忽然之间醍醐灌顶,居然是这样的可怕。
他只不过是对裴彦不好,皇帝就已经申饬他多次,现在他还要把小妾扶正了,这是公然打皇帝的脸,不用想都觉得后背冒冷气。
就在这时小厮过来请示他,宴席什么时候开始。
裴海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他可不敢再把安慧茹扶正了,真要是那样,国公府都要遭殃。
想到这里他赶紧捂住胸口:“请太医!就说我旧疾犯了。”
哪个行军打仗的没有伤病?裴海就说自己旧疾犯了,赶紧请太医。
前院乱成一团,宴会也跟着不欢而散。
这也挺好,今天过府的宾客都知道裴海犯了旧疾,这消息不一会儿就传进宫里去了。
裴海一病不起,那给安慧茹扶正的事儿也只能延后。
要延后到什么时候,就难说了。
原剧情里她是被扶正了的,不过那是到了剧情的最后面,那时候原主早就已经死了,坟头的草三丈三了。
本来安慧茹还想得意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只恨自己命苦,自己刚想被扶正,偏偏裴海就犯病了。
老夫人劝她想开一点,等大郎好了,在扶正也不迟。
安慧茹能怎么办?只能强颜欢笑。
裴海一病,就病了半年之久,现在朝堂上也没有武官什么事儿,所以没人注意到他,关于他的那些流言也早已风轻云淡。
裴海好了之后就把扶正的事儿给忘了,无论安慧茹怎么说,裴海就是不提这事儿。
安慧茹去找老夫人,老夫人也推三阻四,假装不知。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吗,裴海改主意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安慧茹百思不得其解,她看出来了,她就是为这事儿死了也是白死,所以只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裴海侥幸躲过一劫,想着怎么讨好裴彦。
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皇帝看到他的决心。
可是现在做什么都有点来不及了。
裴彦天天在宫里待着,根本就不回家,也根本见不到面儿,裴海上哪里讨好裴彦去?
早世道这样,以前对他好一点,就不至于落到这地步了。
裴海十分懊悔。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想,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皇帝看他不顺眼,他想让帝王高兴。
换句话说裴海还是因为自私,并不是真的悔过。
裴彦在宫里陪着二皇子读书练字,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再加上伙食好,裴彦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这样的好日子谁不想过。
他正过得滋润的时候,裴海居然想见他?
“不见!”
裴彦果断地回绝他。
裴海求了好几次,裴彦都不见他。
没过几天,裴海又因为办错了差事,被皇帝申饬了一顿。
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