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写了什么?”
“温公子昏迷不醒,情况危急,阿耐带他来求医。”
“……”
陆见微摇首感叹:“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回去吗?”
“看在他因公受伤的份上,回。希望这次的诊金能让我满意。”
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么多遗产还不知道会便宜谁。
陆见微不耽误时间,唤来梁上君交待:“我有事在身,先离开樟州,你照顾好阿瑶和小桃。”
“这么急?为什么不一起?”
“能做到吗?”陆见微平静望着他。
梁上君心头一抖,“能!”
城外尚未关闭,陆见微与上官瑶打了招呼,乘着暮色扬鞭出城。
江州客栈。
阿耐用布巾蘸着温水,不断给温著之擦着汗,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我去请个大夫。”岳殊满脸忧色。
“没用的。”阿耐摇摇头,眼圈发红道,“若是寻常大夫能解,公子的身体早就好了。”
薛关河皱眉急道:“怎么突然弄成这样?上次是遇到敌人,这次呢?”
阿耐沉默。
薛关河知他心里难受,便不再问,只道:“我再给你打一盆水。”
“薛关河。”阿耐忽地叫住他。
“怎么?”
“我是不是很没用?”
薛关河愣住,望着他的眼睛,声音不由放轻:“怎么这么说?”
“我没能照顾好公子。”阿耐满心自责和懊悔,“公子出事后,我手足无措,脑子一片空白,明知道陆掌柜要从荆州回来,应该带着公子去梧州或者樟州,说不定能在半路碰碰运气,可是又怕错过,耽误更多时间。眼下陆掌柜不知何时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我应该劝住公子不要以身犯险的,这样他就不会受伤,我真是太没用了。”
他不断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试图提醒自己冷静,但语无伦次的模样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
“这怎么能叫没用?”薛关河强行分开他绞在一起的手,“一直以来,你是如何照顾温公子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上次也是你驾车带着温公子来客栈,温公子才能得到及时救治,你若无用,我岂不是更无用?”
阿耐背过身,抬手揩了下眼角。
“可是,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陆掌柜回来。”
“拿出第一次见面时的气势来,有什么好怕的?事情还没到最差的地步,你若垮了,你家公子谁来照顾?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照顾的。”
“你粗手笨脚的,我才不会让你帮忙照顾!”阿耐闷声回道。
薛关河眉头一松,“这就对了,哭哭啼啼的根本不像你。”
“阿耐哥,我已经给掌柜的送信了,你别太担心了。”岳殊瞧他这样,心里头酸酸涩涩的。
他的奇门之术是跟温公子学的,温公子也算他半个师父,阿耐的心情他能体会,他也觉得自己是真的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公子情况越来越差。
阿耐回过身,面色郑重道:“谢谢你们。”
“跟我们客气什么。”薛关河捶他肩膀,“你照顾温公子一夜,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做了汤面,你好歹吃一些,这样才更有力气照顾他。”
“我想在这里守着公子。”阿耐半蹲在床前。
岳殊说:“那我端过来,你边吃边守着。”
他说着跑出去,不消片刻,便端着一碗青菜鸡蛋面过来,刚从锅里捞上来,热气腾腾的。
“我当初和张伯逃到望月城外,一路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进了客栈后,是掌柜的亲自做的青菜鸡蛋面,一碗二十文,我们兜里没什么钱,但还是买了,吃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那种滋味到现在都忘不了。”
阿耐伸手接过,直直盯着面碗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他吃面条时没有声音,不像别人那样发出嗦嗦的响声,只用筷子往嘴里塞。
一碗面很快见底,他抹了抹嘴,抬起头眼眶通红。
“很好吃,谢谢。”
“这就对了。”薛关河笑道,“你继续照顾温公子,有什么事叫我和阿殊。”
“等等。”阿耐叫住转身的两人。
薛关河回头调侃:“怎么,这么快就有吩咐了?”
“不是。”阿耐神情肃穆,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第一次去客栈时,我没有恶意,但给你们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薛关河和岳殊对视,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和担忧。
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听着怪吓人的。
“都多久的事了,我早忘了。”薛关河摆摆手,“再说了,你是客人,挑剔点很正常,我家开酒楼的,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岳殊也点头:“阿耐哥,你别想太多。”
阿耐笑了笑,“我没有想太多。我就是觉得,陆掌柜很好,你们也都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江湖不太好。”
“阿耐,”薛关河面色一肃,“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这还是你之前跟我说的。你和温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阿耐摇摇头,“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陆掌柜在,还有你们在,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你们以前在南州过得不好?”
“并非不好。”阿耐目光低垂,“不过是——”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断他的话。
院外传来张伯惊喜的声音:“掌柜的回来啦!”
陆见微一路策马而行,从樟州到江州,只消一夜工夫。
她利落下马,张伯接过缰绳,笑着说:“还以为您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在外耽搁太久了,”陆见微迈步入了前院,“还是回自己家舒坦。”
薛关河、岳殊、阿迢、燕非藏等人都迎了上来,云蕙利索地倒了一盏热茶,摆上点心瓜果。
“掌柜的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陆见微笑着接过茶盏,“云娘子有心了。”
她没提温著之病重一事,众人也都当她回来得巧,并不认为她是因为收到传信才赶回。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阿迢,这是林从月的另一半医书和手札。”陆见微从随身细软里取出一摞书,“你拿去看,解毒一事或有希望。”
阿迢惊喜接过,眼里跃动着光芒。
“真的?”云蕙喜出望外,“陆掌柜,太谢谢您了。”
她对陆见微的感激早已盈满胸腔,多的那些无处安放,只能不停表达谢意。
“只是有希望,我也无法保证。”陆见微说了一句兜底的话。
在结果出来之前,她从不跟人保证。
“我明白的。”云蕙声音哽咽,借口去了厨房,避开众人擦拭眼泪。
陆见微又随意问了伙计们客栈近况,伙计们你一言我一句,事无巨细跟她汇报。
“前几日客栈来了一位客人,是慕名而来,说要找您治病,可您不在,他就住在客栈等您回来,结果夜里突发急症,吓了我们一跳,幸亏阿迢医术高明,救了他一命。”薛关河说。
陆见微颔首笑道:“不错。”
店里的伙计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
厅堂外一人探出脑袋,眼里写满焦急,却又顾及陆见微刚回,正与伙计话事,不好意思打扰。
伙计们余光瞟到,不约而同道:“掌柜的,还有一事——”
“陆掌柜!”阿耐没让他们开口帮忙,直接进了厅堂,“我家公子病重,能否请您拨冗替他诊治?”
陆见微回客栈就是为了这事儿,但她不可能上赶着救人,凡事都要掌握主动权。
刚入客栈让小客检测了下,温首富暂时死不了。
若是情况真的危急,她倒是可以抛弃原则及时救人,其余时候免谈。
她进客栈,没有立刻去救人,而是听伙计们汇报经营情况,就是等对方主动前来。
阿耐性子本就急,能忍到现在已经出乎她的预想了。
陆见微淡淡道:“我上次就提醒过,他若再不听劝,神仙也救不了他。”
“陆掌柜您医术盖世,求您救救公子!”阿耐急得就要下跪。
陆见微伸手一抬,八级内劲托起他的膝盖。
“跪礼免了,先支付定金。这次应该比上次情况更加严重,诊金也与之前不同。”
阿耐急忙掏出一块玉牌。
“这是南州温氏的信物,凭此信物可去天启钱庄支取十万两。”
陆见微示意张伯接下,起身道:“我去看看。”
阿耐紧紧缀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通铺房间,榻上躺着一人,面容苍白泛青,额上细汗密布,眉间紧锁,似是在与什么进行激烈搏斗。
“我还以为他不惜命。”陆见微从针包取出银针,直接掀开温著之上衣,“求生欲不是挺强?”
阿耐:“……”
银针刺入胸前各处要穴,引导经脉中的毒素流向下肢,给了经脉中的内力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温著之紧锁的眉头倏地松开。
阿耐握紧拳头,有用,真的有用!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银针,又探向女子淡定从容的侧脸,心中焦灼渐渐退散。
银针突然颤动,温著之的眉心又折了一道。
“陆掌柜……”阿耐的心脏又拎起来。
陆见微挑眉,毒素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若是一直压在下肢,毒素或许会“沉睡”,可时不时唤醒它们一次,任谁都会发脾气。
银针刺穴已经起不了太大作用。
她当机立断:“阿耐,将你家公子扶着坐起。”
阿耐什么都不问,遵照医嘱扶起温著之。
“陆掌柜,还需要做什么?”
陆见微说:“仅凭他一人之力,暂时无法彻底压制毒素,我会用内力助他。”
“内力?”阿耐看向陆见微的目光极为复杂,“此事风险颇大,陆掌柜,公子的内力很有可能会排斥你,你若遭了反噬,我万死难辞其咎。”
陆见微:“无妨,但诊金就不止这些了。”
对她而言,不存在反噬这种事,能赚更多的钱何乐而不为?
“可……”
阿耐简直左右为难,他既想要陆见微救他家公子,又不愿陆见微因此陷入险地。
钱财之类的根本就不重要。
“在龟鹤居,你家公子都是听我安排的。”
阿耐:“……”
好吧,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