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非藏走出来,持刀而立,英姿勃勃。
“掌柜的,我不会别的,便给您舞刀助兴。”
言罢,刀尖挑起,凌厉的刀风在纷扬的花瓣中穿梭,落至地面的花瓣重新被卷起,刀风将花瓣切割得更加细碎,又是一场纷繁烂漫的花瓣雨。
阿迢取出竹叶,吹起了悠扬的小调。
曲调欢快雀跃,饱含祝福之意,伴着燕非藏激扬的刀式,完全称得上视听盛宴。
至于梁上君,依旧在摇着机关,将花瓣一遍又一遍送到天上。
陆见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
滇州鲜花繁多,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微微,不是没人知道你的生辰。”小客也为她感到高兴,“他们都在为你庆祝。”
陆见微眼眶酸涩,仿佛进了沙子。
她眨去泪花,飞身跃下三楼,踩着一地花瓣,笑问:“桌子呢?”
岳殊立刻搬来桌椅,薛关河将面碗放上去。
“掌柜的,这是长寿面,一口吃掉,不能断的。”
“好。”
陆见微拾起筷子,一点一点吃掉长寿面。
面吃完,阿迢和燕非藏的歌舞合演也恰好结束。
院子里铺满了零落的花瓣,如同一整张绣着繁复花纹的绚烂地毯,极尽鲜妍夺目。
陆见微笑着击掌:“很精彩,很好看,谢谢。”
“掌柜的,我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送您,就去采摘了些野花,阿殊连夜做了机关,燕大哥编了刀舞,阿迢以前学过祝寿的小调,法子是阿迢想出来的。”
薛关河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颠三倒四的。
“怎么不提我?”梁上君窜出来,“我采的花最多。”
陆见微笑意真切:“我第一次过这样特别而精彩的生辰,辛苦大家了。”
她昨晚专心学习,没有关注伙计们,未料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
有点惊喜,也有点感动。
阿耐推着轮椅走近。
“陆掌柜,恭贺生辰。”温著之捧起放在腿上的匣子,“礼物请收下。”
匣子由金属制成,巴掌大小,图纹简单,外形古拙,极具厚重之感。
“多谢。”
陆见微笑着接过,打开匣盖,露出里面的一方玉印。
莹润的白玉约小指长短,食指粗细,玉身雕工精美,似有群山环绕,底部刻着一个图案。
虎生双翼,威风凛凛。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
温著之含笑回道:“此物用途藏于匣内,需陆掌柜自己破解。”
陆见微挑眉,跟她玩这一套?
不得不说,她还是挺吃的。
“好,等我回房慢慢研究。”她合上匣盖,“诸位精心为我庆生,我心中感激。今日客栈歇业,做一桌子好菜,大家畅饮一番。”
薛关河开玩笑道:“那今日我得拿出看家本领,大展身手了!”
“薛哥,我给你烧火。”岳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你手脚慢,一桌子菜也不知道弄到什么时候。”阿耐傲娇开口,“我也帮帮你吧。”
薛关河无奈白他一眼,“你想帮忙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陆见微捧着匣子回到房间。
匣子里除了玉印,还有一张纸,纸折得四四方方,铺在匣子底部。
她摊开纸张,上面竟是类似于数独的填空题,但不是填数字,而是根据横行、竖行、斜行的句子填补空缺。
这些句子都摘录自医书,陆见微一眼看过去便知答案。
她按照顺序填了空白,答案连在一起组成一句话。
天启钱庄,见印如人。
什么意思?
这是南州温氏的私印?
陆见微合上匣盖,仰靠在椅子上,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小客问,“给你送钱还不好?”
“不是不好。”她无奈失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小客不解,“要就收着,不要就还回去。”
“哪有这么简单?”
“也没有那么难吧。”
陆见微双目微阖,“聪明,听话,长得不错,能力也不差。”
若是在现代,说不定还能发展一段。
“你是说温首富?”
“嗯。”
小客还是不明白,“所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知道,我终归是要回去的。”陆见微睁开眼,神色渐渐坚定,“如果注定没有结果,还不如从未开始。”
小客:“……”
听不懂。
陆见微重新叠好纸张,同玉印一起放回匣中,正要下楼去找温著之,房门被敲响。
是绿萝。
“陆掌柜,我家小姐听闻今日是你的生辰,令我送来贺礼。”
陆见微打开房门,绿萝手上捧着一只托盘,托盘用红绸盖着,还挺讲究。
“如此重礼,受之有愧。”
不管礼物重不重,先往重了说。
绿萝弯了弯眸,笑道:“陆掌柜,小姐很喜欢你的客栈,在这住着也很安心,虽然咱们萍水相逢,可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是你的生辰,小姐聊表心意,只愿有缘人福寿安康。”
再推辞就太不给面子了。
陆见微双手接过托盘,温柔笑道:“今日小店摆宴,陆某诚邀赫连姑娘一同用餐。”
绿萝送出礼物,松了一口气,回道:“我会转告小姐的。”
等她离开,陆见微关上门,揭开红绸。
揭开之前,她猜测过第一美人会送什么礼物,书籍、首饰、玉佩等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到——
竟是一个金算盘!
字面意思,纯粹用金子做的算盘!
“微微,看来她是真的通读话本了。”小客由衷评价,“知道你喜欢银钱,特意送来金算盘。”
陆见微捧着金算盘,一脸茫然。
“不对啊,她可是江湖第一美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金算盘?”
刚刚才知晓她过生日,金算盘不可能是提前准备的。
等等,她好像还忽略了一个问题。
薛关河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生日的?
陆见微思虑无果,带上玉印去找温著之,将匣子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温著之坦然道:“凭借此印,可以在钱庄取出我名下八成财产。”
“太贵重,受不起。”陆见微果断归还。
“陆掌柜前后救我数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温某别的没有,只一些钱财拿得出手,若能以这些钱财助陆掌柜尽快回归师门,也算是物尽其用。”
陆见微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若真的回归师门,就再也不会出来了。”
温著之蓦地愣住。
片刻后,他缓缓问:“是你师门的规矩?”
“是。”
“也好。”温著之笑了笑,“江湖多纷扰。”
陆见微:“说再多,印章我都不能要。”
这个人情她还不起。
“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生辰礼了。”温著之眉眼隐现几许无奈,“陆掌柜的心思很难猜。”
“你记得我的生辰,并告诉薛关河他们,让我得以收获一个如此别开生面的祝贺,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你知道了?”
陆见微笑道:“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猜出来也不难。
依薛关河他们的性子,若早就知道她的生辰,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准备。
由此可以推测,他们是临时才知道的。
这座客栈里,能提醒薛关河他们的,只有温氏主仆。她在官府备过案,温著之想要查阅她的信息轻而易举。
方才只是身在庐山,现在跳出局限,便捋清了逻辑。
温著之失笑:“陆掌柜,生辰礼没有送回来的道理。”
陆见微想了想,“那就换一个。”
她环视通铺房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几坛酒上,眼睛一亮,说:“今日摆宴,恰好少了美酒,不如就以酒相赠吧。”
“这酒本就是为了庆贺你的生辰。”温著之笑道。
“你何时买的?”陆见微瞅了眼酒坛上的字样,“滇州也能买到江州的酒?”
“从江州带过来的。”
陆见微:“……”
不愧是首富,来之前就考虑周详。
多亏了布瓦族的朋友送来的河鱼果蔬,薛关河才有足够的食材做一大桌子的菜。
今日摆宴庆生,他已经跟住客提前说过不接受膳食预订。
可以自己解决,也可以一同参加宴席。
人多热闹嘛。
住客们都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再者说,能免费蹭一顿饭也挺好的。
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宴席设在院子里,用两张方桌拼成长桌,足以供店内五个伙计、七个住客入席。
陆见微依旧居于上首。
“多谢诸位拨冗参加我的生辰宴,这是从江州带来的美酒,感兴趣的都可以尝一尝,不喜欢酒也没关系,以茶代酒同样欢迎。”
薛关河起身替众人斟酒,斟到帷帽遮掩容貌的赫连雪时,有些迟疑。
“请替我斟酒。”帷帽后传出清冷的声音,“有劳。”
薛关河依言斟满一盏。
“雪儿,”赵瑞面露忧色,“你从未饮过酒,不知饮酒伤身。”
卞行舟破天荒没有反驳他,也劝道:“雪儿,要不你还是饮茶吧,酒喝多了不好。”
众人:“……”
“美酒可以愉悦人心,”林望执杯轻笑,“赵兄与卞兄又何必阻止赫连姑娘呢?”
陆见微支颐看戏。
送她金算盘的第一美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帷帽轻轻晃动,赫连雪抬起头,伸手捏住精致的酒盏,当着众人的面,送入纱巾内,仰首一饮而尽。
“好酒。”她说,“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