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在心里感叹:“小客,他真可爱。”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客回应,“刚才被屏蔽了。”
“那我就放心了。”
“……”
脚步声接近,有人停在帘子外。
“陆掌柜,教主知晓您已经诊治完毕,邀请您与温公子回教中歇息,教中已备了晚膳。”
“知道了。”
陆见微直起身,摇了摇自己的手。
温著之听话放开,又抬着头望她。后者伸出手掌,掌心都沾了细汗,是他蹭上去的。
他重新拾起巾帕,细心擦了。
“走吧,去蛊神教。”陆见微说。
温著之点点头,收拾好包袱放在腿上,转动轮椅紧紧跟随。
医庐外,满天星光。
蛊神教。
阿勒红与几位祭司一同审问阿扎朵。
权杖从阿扎朵后脑硬生生取出蛊皇,让阿扎朵元气大伤。
她面色苍白地靠在地牢里,脸上挂着讥讽的笑。
“阿扎朵,神教对你寄予厚望,你为何要背叛神教?”阿勒溪冷冷问道。
“厚望?”阿扎朵原本艳丽的面容如同即将枯败的花蕊,“你是指让我永远困在这座山上吗?”
“阿扎朵!”阿勒溪皱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对你们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所谓的神教,不过是一群迂腐阴暗的蛊师私心作祟、想要统领三族的遮羞布罢了!”
阿勒溪气得侧过身,不愿再问。
“阿扎朵,既然你如此厌恶神教,为何还要参加蛊神节选拔,进入神教?”阿勒红神情平静。
阿扎朵嗤笑:“是我以前太天真了,以为神教真能让我侍奉终生,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神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你们都是骗子!”
“骗在何处?”
“如果决定终生侍奉蛊神,就必须要保持身心的完全纯洁,不能有任何私欲,否则就会受到蛊神的惩罚。”阿扎朵蓦地流下眼泪,“可在我入教前,你们根本没告诉我还有这样一条规定!”
阿勒红了然:“你爱上了别人,还是个中原人。”
“是,我爱上了他,可我不能脱离神教,我怕会受到蛊神的惩罚,我每日每夜都那么痛苦,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阿勒红叹息道:“你是不是忘了一句话,倘若决定与旁人结成连理,便可以主动离开神教,从此不再是神教教徒。”
“可我不能离开神教。”阿扎朵捂着心口,一脸痛苦道,“我要听他的话,不能离开神教,不能被你们发现端倪。”
阿勒溪倏然回身,“教主,她被控制了!”
这么长时间,她们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阿勒红握紧权杖,问:“他是谁?”
“他、他……”阿扎朵忽地捂住脑袋,凄厉哀嚎,“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阿勒溪冷笑:“藏得可真深!”
“难道劫难尚未过去?”阿勒红低声呢喃,“此人手中或许不止一只蛊皇,他能瞒得过神教的耳目,必定是利用了蛊皇,又或许,他本就可以轻易避开耳目。”
阿勒溪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到底是何人与我神教过不去?不仅和阿扎奇勾结,还骗取年轻姑娘的心,实在可恶!”
背后之人挑起蛊神教内乱,残害三族族民,到底意欲何为?
“阿扎朵是问不出什么了,”另一个长老说,“还有一批中原杀手。”
阿勒溪:“阿扎朵都问不出,更何况那些种了傀儡蛊的人?”
“傀儡蛊可以拔除,就是麻烦些。”
“能瞒过咱们,母蛊必定是蛊皇,蛊皇的子蛊是能轻易拔除的?”阿勒溪反问。
长老愣了愣,无奈叹息。
阿勒红:“去看看再说。”
中原杀手在另一侧地牢,一共一百人,死了十三个,还剩八十七个。
他们被困阵法时,陆见微点了他们穴道,如今时效已过,他们恢复了行动力,但被神教教徒灌了迷药,都直挺挺地躺在牢房里。
阿勒溪尝试给其中一人拔除傀儡蛊,蛊虫反应极快,嗖地钻入杀手心脏,杀手喷出一口血,气绝而亡。
蛊皇的子蛊,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再试下去也无济于事。”她摇首起身说,“若是教主能再用一次权杖控制蛊皇,或许还有拔除的可能,只可惜……”
只可惜,权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用第二次。
“到底是谁能炼制出两只蛊皇?”长老们百思不得其解,“蛊术如此超绝之人,怎会闻所未闻?”
阿勒溪忽然道:“不对,可能不止两只蛊皇。”
“什么意思?还有第三只?”
“前两天,舒儿传信于我,说在八方客栈的一位住客身上发现了疑似蛊皇的存在。”
阿勒红眸光一厉,“莫非是那位逍遥宗宗主之女?”
“教主怎会知晓?”
“我用命蛊算到一线生机,特意让人关注八方客栈。”
阿勒红垂眸望向权杖顶端的透明圆石,那里沉睡着一只金色蛊皇。
“难道是逍遥宗?”
“教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有所猜测,”阿勒红摇头,“即便赫连姑娘体内存在蛊皇,也不一定就与逍遥宗有关。”
她们都发现不了蛊皇,更何况中原人?
“禀教主,陆掌柜与温公子已经回山。”地牢外有教徒禀报。
阿勒红转身:“先迎接贵客。”
晚宴无人打扰,宾主尽欢。
阿勒红坦言道:“今日之事,是有人借蛊皇作祟,给二位添麻烦了。”
“炼制蛊皇极为艰难,”陆见微好奇问,“缘何会有人手握至少两只蛊皇?”
阿勒红惊讶:“至少?莫非陆掌柜也知晓贵店住客体内存有蛊皇?”
“托阿勒舒堂主的福,猜到几分。”
众人望向末席的阿勒舒。
阿勒舒脸色骤红,在教主和长老们的注视下,不得不亲口说出那夜的挫败。
“我自认蛊术不俗,思幽幽也无声无息,陆掌柜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陆见微:“实不相瞒,我也学过一些蛊术,不算精通。”
学过蛊术不代表就能察觉到蛊王的存在,她没正面回答阿勒舒的问题,但旁人已会自动为她找补。
说不精通应该只是谦虚。
“陆掌柜竟也精通蛊术,”阿勒红由衷赞叹,“你可真是天纵奇才。”
武道、医道都已超凡脱俗,再加一个蛊术,如此天才真是世所罕见。
更何况,她还这般年轻。
阿勒舒本来在族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心中颇有几分自得,可自从认识陆见微,他就一直遭受打击。
如今居然连蛊术都比不过她了。
陆见微却道:“能炼制出数只蛊皇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样的人,绝对不止擅长蛊术这般简单。
提及此事,蛊神教的人就心中发堵。
“今日之乱象,让我想起一些陈年旧事。”阿勒红眸色悠远,“年少时,我有一位好友,她与一个中原武者相爱,不惜脱离神教,与心上人前往中原。”
陆见微立刻起劲:“然后呢?”
“自她离开神教,就再无音讯。”阿勒红说,“她是同辈中天赋最好的,若是不离开神教,极有可能会炼制出蛊皇,实在可惜。”
陆见微点头:“确实可惜。不过,离开神教后就无法炼制出蛊皇了?”
“她若成亲生子,就有了私欲,私欲太多的人,很难炼制出真正的蛊皇。”
“阿勒舒堂主与阿勒溪长老是……”
阿勒溪连忙解释:“他是我姐姐的孙子,从小失去亲人,我便接来神教抚养。”
她可是全身心侍奉蛊神的!
“也不一定。”陆见微根据多年观剧经验,猜测道,“产生私欲后再大彻大悟,会不会更容易炼制出蛊皇?”
就比如,想要出世,就得先入世修行。
尝遍人间百味,有所顿悟后,才能进入新的境界。
阿勒红怔愣几息,忽而目光灼灼道:“陆掌柜有大才!”
“教主过奖了。”陆见微谦虚摆手,“只是胡乱猜测。”
“不,你给我指了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阿勒红面色激动,“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如何炼制出蛊皇,却始终不得其法,今日听你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神教确实需要做出改变了,我已来不及,或许年轻的蛊师能够有所领悟。”
陆见微强行转移话题:“你的那位好友叫什么,既然她去了中原,兴许能在中原打听到。”
阿勒红压下兴奋,说:“她叫阿木烟,是布瓦族人,也是阿木乔的姐姐。”
阿木乔就是现任布瓦族族长。
“阿木烟……”温著之忽然出声,“我似乎听过类似的名字。”
陆见微眼睛一亮:“她去了中原,应该会取个中原名字,姓不好说,名字可能不会变。”
“木烟。”温著之想起来,“她在逍遥宗。”
阿勒舒对“逍遥宗”最敏感,惊异问:“逍遥宗半隐世,除了江湖第一美人和几个武王长老,外人对宗门内的情形知之甚少,你不过一个江南商人,是如何知晓的?”
“我之前未与你提过,因为并不重要。”温著之只看向陆见微,“你若想知道,待无人时,我再与你细说。”
陆见微笑眯眯道:“好啊。”
阿勒舒:“……”
“她当真是在逍遥宗?”阿勒红问,“温公子可知她过得如何?”
“不清楚,”温著之说,“只听闻,疯癫不识人。”
阿勒红眼中似有泪意闪过,她垂眸叹息一声,说:“也对,倘若她过得好,便不会放纵逍遥宗的弟子去抢故白头。”
在温著之说出“逍遥宗”时,她就已经料定了结果。
疯癫不识人,这是受到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陆掌柜,故白头开花还有几日,你与温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教中住下。待花开那日,我带你一同前往。今日二位为我神教族民耗费心力,便早些休息吧。”
陆见微:“多谢。”
蛊神教将她和温著之的房间安排在一起,只一墙之隔,外墙是用山石砌成,房间内墙用的却是竹木。
竹木不隔音。
墙被敲响,声音从隔壁传来。
“陆掌柜,可方便?”
陆见微靠在榻上,应道:“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