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通铺房间。
陆见微屏退阿耐和伙计,解了裴知的衣衫,露出黑筋遍布的双腿。
没了内力支撑,毒素又开始向外蔓延。
她输入内力,强行压下毒素,再取出银针,刺入被毒素浸染的经脉,带出几滴毒血,置一只干净的小盏中。
琉璃珠开启,小雾在她的吩咐下,一头钻入杯盏中,将几滴毒血全部吞下。
五行毒果然厉害,小雾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毒血,有些萎靡地跑回琉璃珠里歇着。
用阴阳蛊解毒,需要蛊虫十日连续不断吞饮毒血,等蛊虫彻底消化毒素,并熟悉患者的血气,才能进行解毒。
阴阳蛊是在药材里泡大的,吞食过无数珍稀药材,还有那么多故白头,它的口器既能分泌杀人的毒素,也能释放救人的涎液。
毒难解,是因为毒素已经与血液融为一体,裴知将毒素压制在腿部,不代表其它地方就没有毒素的存在。
腿部筋脉也参与血液循环,不管他再怎么压制,全身血液中都会存在毒素。
否则他也不会体质偏寒,五感渐失。
阴阳蛊喝了他的毒血,就会在体内产生一种足以对抗毒素的药性。
要不然它自己也会魂归西天。
这个过程需要十天。
陆见微等得起,裴知也等得起。
除了五行毒毒发,裴知还受了些内伤。陆见微取出治疗内伤的药丸,塞入他口中。
阿耐已经清理了他唇上的血迹,唇色泛着紫,衬着面容愈发苍白。
她用指腹按了按他的唇,不由笑了一下。
小客:“微微,梅思贤什么也没做,现在已经回到住处。”
“嗯。”陆见微起身出了房间,“继续盯着。”
阿耐立刻迎上来:“陆掌柜,公子怎么样?”
“死不了。”
“……”
其余伙计也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陆见微失笑:“怎么,不相信我的医术?”
“不是不信医术。”岳殊摇摇头,“我们是没想到温公子竟然就是裴指挥使。”
陆见微:“不管什么身份,他都是客栈的人,无需在意其他。”
“我明白的。”岳殊点点头,“当初是玄镜司要力查藏宝图案,我谢过韩使,却没当面谢过裴指挥使。”
他才不管温公子是什么身份。
张伯、云蕙自然更不会在意。
院外有人探头探脑。
是金破霄、齐晏、韩啸风等人,估计都是为了温著之的另一层身份而来。
陆见微没工夫招待他们,直言道:“有什么事等他醒了亲自告诉你们,今日闭门谢客,诸位请回吧。”
她伸手一拂,院门在内劲的作用下关上。
“阿耐,照顾好你家公子。”
“我会的!”
陆见微回到房间,整个人都仰躺在床,彻底松弛下来。
真正拨弄棋局的人还没揪出来,但请允许她先小小地高兴一下。
“小客,我想看烟花。”
小客立刻在光屏上给她炸烟花,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她眼前盛放出璀璨夺目的绚丽之景。
“微微,恭喜你呀。”小客同样为她感到欣喜。
陆见微翘起唇角:“谢谢。”
“你刚才用内劲关院门真的好厉害呀,我还记得当初你忽悠我,让我给你开门装高手。”
“那也是为了客栈能正常经营。”陆见微笑叹,“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也不久,还不到两年。”
陆见微有些恍然。
不到两年,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看不看电影?”小客问,“你忙了这么多天,现在尘埃落定,可以放松一下。”
陆见微坐起来:“不用,我还得消化内力,巩固修为。”
成为九级不代表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客栈里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准宗师,隐在暗处的主谋尚未寻到线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她不能放纵。
一夜平静无波。
陆见微彻底炼化内力,下了楼。
“陆掌柜,早食已经做好了。”阿耐凑上来,亲近之余更加恭敬,“我是按薛关河给的食谱做的。”
薛关河还在闭关,现在由他准备主院的餐。
“辛苦了。”陆见微颔首坐下。
其余伙计也相继捧碗埋头。
等她吃完,张伯询问:“掌柜的,今早出去,有人问今日比试是否继续。”
“昨日不少武者受伤,待伤愈之后再继续。”陆见微说,“若有人觉得耽误时间,可以提前离开客栈。”
张伯:“明白。”
没人会选择在这时候离开,一是不愿得罪九级武王,二是想近距离围观这次的杀戮事件。
庄文卿和上官迟到底为何制造这起杀戮?
那些被控制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最叫人抓狂又无奈的,当属江南首富温著之的真实身份。
曾被愚弄过的人简直想回到过去狠捶自己的脑壳。
可惜呀,那位命不久矣的裴指挥使,现在正待在陆掌柜的羽翼之下,等闲人根本动不得。
他们揣着满肚子复杂的情绪辗转一夜,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可能轻易离开的。
房钱贵就贵吧,这样的事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不亏。
“掌柜的,什么时候提审那些人?”梁上君就喜欢看恶有恶报的戏码。
陆见微:“不急。”
今日肯定还有其他事找上门。
“陆掌柜,公子到现在还没醒,您能不能去看看他?”阿耐麻利地洗完锅碗,跑过来小心问道。
“不用担心。”陆见微笑道,“他这么多年也累了,彻底休息几日对他没有坏处。”
阿耐眼睛一亮:“那就好。”
他殷勤地端来茶桌和小火炉,在院子里煮茶,又搬出摇椅,笑容灿烂道:“陆掌柜,您昨日也辛苦了,不如坐在这儿喝喝茶,晒晒太阳。”
陆见微没有拒绝。
摇椅一晃一悠,茶香盈满整座庭院,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墙角的花似乎开了几朵,隐约有暗香浮动。
她正享受久违的宁静,就有不速之客上门打扰。
孟提安忐忑地敲响院门。
片刻后,院门打开,少年问:“孟长老何事?”
“岳少侠,孟某有些事想要请教陆掌柜,烦请通禀一声。”
“进来吧。”女子平淡的声音响起。
岳殊侧身让孟提安进院。
孟提安不是第一次进入主院,可这一次的心态与前两次完全不一样。
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敬畏。
敬畏的原因有很多。
她的年龄、她的性别、她的医术,以及她昨日于众目睽睽下进阶九级的场景,叫他既震惊又挫败。
他已年过半百,堪堪七级,甚至以前还为七级的修为和不错的医术沾沾自喜过。
如今想想,实在是坐井观天。
神医谷的医师,的的确确自视甚高。
他到今日才真的明白这一点。
“陆掌柜,叨扰了。”孟提安恭敬行礼。
陆见微:“说。”
她半阖双目,神情慵懒,却叫人不敢造次。
孟提安垂首惭愧道:“昨日受伤武者中,有不少经脉和丹田遭受重创,若无陆掌柜的针法,仅凭我神医谷的医师,恐怕难以治愈。”
“多少人?”
“重伤者十五人,濒死者十五人。”其余的都是一些轻伤,神医谷医师能治。
“可有名录?”
“啊?”
陆见微起身:“罢了,我随你去一趟。”
人毕竟是在客栈出的事,她不能不管。若是阿迢不在闭关,她直接叫阿迢去便可。
医庐现在人满为患,神医谷的医师和各大宗门的医师忙得脚不沾地,医庐内外闹哄哄一片。
不知谁说了一句“陆掌柜来了”,医庐瞬间安静,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看向医庐门口。
她神情温和,眸光沉静,只穿着简单的衣裙,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修饰,除极为出色的容貌,乍一看上去与寻常女子并无多少区别。
可他们都清楚,眼前这位只需抬一抬手,就能将他们碾为尘埃。
陆见微习惯了旁人的注目,直接无视,只道:“伤患在何处?”
“陆掌柜,请。”孟提安面色隐现激动。
虽不能亲眼看到陆掌柜的针法,但能亲眼见证陆掌柜救下本该等死的人的性命,也是他的幸运。
陆见微随他进了医庐最里面的房间。
神医谷所有医师都在竭力救治伤员,他们用了各种法子才吊住伤员的命。
向来都是别人哭着喊着求他们救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拼着命去救人。
可是,这似乎本就是医者的职责。
他们以前被捧得太高了,以致于忘了“仁心”二字。
看着伤患在自己极力抢救下保住性命,他们心中渐渐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陆掌柜。”
“陆掌柜。”
“陆掌柜。”
所有医师皆垂首以示尊敬。
陆见微行至一位濒死武者面前,神情冷静,伸手道:“取针来。”
孟提安亲自奉上针包。
陆见微:“解衣。”
立刻有医师解开武者衣物。
她的手法极快极稳,只悠然站在榻边,没见她如何斟酌,银针便准确刺入穴位。
孟提安小心问:“我等可要回避?”
“不必。”
陆见微不是改变自己立下的规矩,而是笃定他们只看行针手法,不可能学会。
孟提安等人心头一跳,但随之涌来的不是可以偷师的窃喜,而是满心的郑重和敬意。
他们目不转睛,记下陆见微的行针过程。
然而,等到陆见微落下最后一针,濒死的武者面上痛苦尽皆消散,缓缓睁开眼睛,他们还是没能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