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赫连征,在场其余人也都愣住。
给裴知讨公道?跟谁讨?讨什么公道?
裴知敢化名“温著之”,用真容行走江湖,说明他与父母长得不像,不担心被人认出。
所以逍遥宗至今无人发现他的身世。
“陆掌柜,您这是何意?”上官淮问,“难道裴指挥使与逍遥宗有旧?”
有人小声议论。
“桓蒙是谁?”
“当年逍遥宗六杰之首,其父是逍遥宗长老,九级武王。”
“就是那个在望月城外,与擎天殿九级老祖同归于尽的九级武王?”
“没错。”
“裴指挥使难道跟桓蒙有关系?”
“这我还真不清楚,看上去逍遥宗的人也不知道。”
阿木烟站在陆见微身后,望着裴知的背影,心中不由一悸。
她之前在山洞,初见裴知时,也有过类似的触动。
逍遥宗五杰似乎想到什么,纷纷上前几步,盯着裴知欲言又止。
那件事发生后,他们不再关心江湖事,但对玄镜司也有所耳闻。
盟主令消息传来后,客栈擂场的事情他们也已打听清楚。
江南首富温著之就是玄镜司指挥使,而且裴知还中了奇毒。
再看年岁——真的只是巧合吗?
郎野最憋不住话,握紧大刀问:“你为何提及桓兄?”
“现在是我在问赫连征。”陆见微神色淡淡,“桓蒙是你杀的吗?”
赫连征摇首轻笑:“不是哦。桓兄当初可是六杰之首,我不过一个寻常小弟子,哪有这个能耐?”
“你知道是谁。”
“我当然知道,”赫连征直指阿木烟,“桓兄死于当年的蛊虫之乱,罪魁祸首就在你身后。”
众人:“……”
帷帽客杀死了桓蒙?
陆掌柜又从逍遥宗掳走了帷帽客?
这都什么跟什么?!
“赫连征,你的谎话说得还不够多吗?”阿木烟倏然掀开帷帽,露出一张枯瘦可怖的脸,“桓家父子的死,都是你设计的!”
“阿木烟!你果真没死!”
郎野骤然提刀,就要冲杀而上,却被尹随拦住。
“尹随,你干什么?!”
谢同疏首次开口:“蠢货。”
“你——”
楼轻衣打断他:“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赫连宗主一个问题,当初你带回一个异族女子,便将她安置在明月峰,也就是如今的弃峰,她与宗门其余人素无往来,为何突然用蛊虫作乱?”
“没错。”骆衔山目光阴冷,“蛊虫之乱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她一个从不出峰的人,连桓兄的面都没怎么见过,为何非要致桓兄于死地!”
赫连征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我也是被她骗了,或许她祖上就与桓家有怨,刻意接近我,哄我带她进入宗门,伺机害死桓家人。”
“赫连征,”尹随眉目冷冽,“宗门规定,内力达到七级,就可以自己挑选一座山峰,并广招门徒。当年你达到七级,选了这座峰,你师父将之命名为‘明月’,就是希望你心胸能够开阔。”
赫连征冷笑:“我知道,他希望我‘明月入怀’,还总是拿你们告诫我,说什么逍遥宗六杰当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说你们旷达不羁,逍遥自在,而我思虑太重,于修行不利。”
“你师父倒是个明白人。”陆见微不咸不淡地评价一句。
“明白?他算什么明白人?”赫连征像是被激怒,眼眶蓦地发红,“他就是恨不得自己的徒弟是桓蒙和谢同疏!他不过是要面子罢了!”
尹随摇头叹息:“可你师父不止一次与老宗主说过,他的徒弟天赋卓绝,就是心思敏感,顾虑太多,若是能敞开一些心胸,或有可能抵达宗师之境。”
“你骗我!他根本就看不上我,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他早就死了,你们怎么胡编乱造都行,反正我不信!”
陆见微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愤恨和不甘不像是演的。
这些话,他恐怕已经在心里憋很久了。
但一个筹谋多年的角色,不可能轻易就被人激怒。
他在拖延时间。
玉石阵启动不易,他在等待时机。
陆见微不由弯了弯唇,实在抱歉,恐怕他再也等不到阵法启动的机会了。
方才在他们进入山洞时,裴知就已经推演出玉石阵的破解之法。
赫连征把高手精英引上弃峰,一是为了拿阿木烟当替罪羊,二是为了给自己铺一条后路。
现在他的替罪羊和蛊皇计划都以失败告终,只剩下最后一个宗门大阵。
那些听令的逍遥宗弟子,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傀儡杀手,就是阵法的牺牲品。
只是现在阵法能不能启动,由她说了算。
陆见微把玩落在她掌心的傀儡蛊蛊皇,打断他们关于“师父”的对话。
“谢长老,当年桓蒙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谢同疏这个人,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心如明镜,从客栈擂场混乱时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较为顾全大局的人,这个大局指的是“逍遥宗”。
找他为突破口,是因为她对他最熟,而这样的人也最有可能吐露真相。
谢同疏反问:“赫连征方才说你手里有阴阳蛊,是真的?”
“是。”陆见微坦然回道,“所以你无需顾虑。”
谢同疏颔首:“好。”
“谢同疏,什么阴阳蛊?”郎野不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你可不要做蠢事。”
尹随:“阴阳蛊是蛊皇之皇,可以压制世间其余蛊皇,既可杀人,也可解天下奇毒。”
“压制其余蛊皇?也就是说——”楼轻衣猛地看向陆见微,“当真如此?”
陆见微笑道:“不是说逍遥宗严禁蛊术?看来谢长老和尹长老对蛊术颇有研究。”
阴阳蛊可不是轻易就能知晓的。
谢同疏言简意赅:“我一直在找。”
“我打听过。”尹随不遑多让。
其余三杰:“……”
“谢长老,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陆见微说。
谢同疏:“桓家兄嫂之死的确与我有关,有人让我给他们下毒。”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令人惊悚的话。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
尹随苦笑:“我也下了毒。”
“还有我。”郎野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一步。
楼轻衣:“毒也有我的一份。”
骆衔山:“还有我。”
众人:???
这估计是他们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场面了。
万聪一张圆脸已经盛不下更多的惊讶,他直直瞪着五位长老,忍不住说出众人的心声。
“你们真会玩啊。”
陆见微:“我见到我家裴知时,他正好身携五种毒素。”
五人:“……”
其余人:“……”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没有。
郎野神情激动:“你、你是……”
“你是桓蒙之子?!”赫连征声音盖住郎野,满脸不可置信,“你没死?!”
中了五种毒还能活到这么大,听上去无异于蹇人上天。
尹随仔细打量裴知的面容,说道:“你与桓家兄嫂生得不同,之前没能认出。”
桓家出事的时候,裴知才三岁,三岁的孩童五官还没彻底长开,再加上裴指挥使一直面具示人,江南首富的容貌也不会叫江湖客关注在意,故无人将他与逍遥宗联想到一起。
“你真的是桓小郎?”楼轻衣紧握飞钩,声音发颤,“你是如何……如何……活下来的?”
与他们相比,裴知显得格外平静。
“双亲将我托付给家仆。”
“我知道你被人带走了。”楼轻衣怔怔道,“但你也中了毒,你当时还那么小。”
没人相信一个中了五种毒的孩童还能存活。
陆见微当时听到的时候,也觉得五种毒恰好能形成平衡,是老天给的一线生机。
但她后来研究五行毒时发现,五种毒达成平衡或许不是巧合。
所谓的“一线生机”其实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精准控制五种毒的剂量,是能够让它们形成平衡的,短时间内也不会致死。
如果能及时吞服五种解药,就能解了五毒。
可若是在五毒融合成新毒后,毒就难解了。
简单来说,五毒若是在互相牵制时或许还能解除,若是彻底进化成五行毒,那就无药可解。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谢同疏恰好开口:“桓兄中的毒,并非你们所放,他是自愿的。”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郎野抓狂地揪了揪头发,“你说他自愿是什么意思?”
谢同疏冷笑:“因为他不想让你们背负罪孽。”
“可小郎……”楼轻衣不信,“嫂子和小郎也中了毒。”
桓蒙再如何牺牲自己,也不会让妻子和儿子饮毒。
“因为他们中毒不在桓蒙的计划内,”谢同疏目色骤冷,“是昌辞下的。”
昌辞,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名字。
但在场上了年纪的前辈,听到这个姓都心中一惊。
逍遥宗上一任宗主姓昌,昌辞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当年的少宗主。
按理说,作为少宗主的昌辞应该早早就在江湖上扬名,只可惜,当年的逍遥宗六杰光芒太过耀眼,昌辞自身天赋不佳,实力不足,无法与他们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