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内的一栋宿舍楼内每一层都拥有着七八个房间, 每个房间住着四到六个人,上下铺的铁架床,每个人还有一个小桌子和柜子用来放东西。
走廊尽头是热水房和浴室, 以及厕所,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像是住了几十个大男人的地方,但是这反而与工作上不容一丝差错的钢铁厂相符合。
此刻浴室里吵闹声一片,热气弥漫, 十几个不着寸缕的男人在拿着自己的毛巾往身上擦洗, 桶里面的热水洒了一地,香皂的清香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
“大昌前些天家里不是给相看了个纺织厂的女工吗?啧啧,我跟过去瞄了一眼,那叫一个俊, 身段儿也是啧啧, 小子有福气, 下次也让你妈帮我留意留意呗。”
徐富海坏笑着打开了话匣子, 边说还边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里面的不怀好意, 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谁能听不懂?
“八字还没一撇呢, 人家看不看得上我还是一回事。”姜大昌没好气地呸了一口徐富海,但是嘴边却带着笑, 自个儿相看的女人被别人夸, 从侧面来说也在印证他有本事。
“你这条件她都看不上,怕不是想嫁给天王老子哦。”又有一人接话, 开玩笑般说道。
姜大昌的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 个子中等, 一米七五左右,人长得精神,父母亲戚都是城里的工人,每月领的工资和福利都让人眼热,况且他自己也争气,年纪轻轻就在钢铁厂转正了,而钢铁厂的各项待遇绝对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荤段子,这时不知道谁把话题转到了一旁从未作声插嘴的高大男人身上,大家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江工,你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
闻言,原本正在搓洗胳膊的男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对象漂不漂亮啊?啥时候带来给哥几个看看呗。”徐富海眼前一亮,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朝江云驰走近了两步,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嚯,这肌肉,真他妈的结实,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在乡下都能长这么高这么壮。
这空降的江云驰工程师,大家都叫他一声江工,原本以为是厂里哪个领导的亲戚塞进来的,大家一开始对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默契地将他排挤出了社交圈子。
毕竟大家大部分都是靠真本事进厂的,心里难免不平衡。
直到前不久厂里一台机器出了问题,所有人都没招,只能干站在一旁看着,没一个人能解决,谁知道江云驰一来,三五两下地就折腾好了。
有人去向上面打听,才知道人家就是一个乡下泥腿子,还是个臭老九的后代,能进厂全靠手艺,这下可把大家整不会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导致目前为止谁跟他都不怎么熟。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能跟他拉拉关系,他们都不愿意错过,而且还是这等私密事,他们就更好奇了,虽然心里也知道乡下那地带就没几个会打扮长得又好看的姑娘,不过,问问也不吃亏。
“漂亮。”江云驰不想跟他们谈论有关孟青禾的事情,便匆匆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渍,套上背心和短裤,就离开了浴室。
“哎,咋就走了?难不成怕咱跟他抢不成?”徐富海摸了摸寸头脑袋,眉头紧皱,不明白为什么江云驰这么油盐不进。
“他说漂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哈哈哈。”
“反正人江工长这么帅,不愁有好姑娘往上扑,嘿嘿,你们知道马主任有个侄女吗?我可听说了,她天天往我们钢铁厂跑,就是为了江工。”
“啥?快展开说说……”
某种程度上,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
江云驰蹲在热水房洗完灰扑扑的工服后,就回了宿舍,他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眼睛一直盯着那上锁了的抽屉瞧,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掏出钥匙从里面拿出了一封厚厚的信封。
上面的地址中赫然有“京市”二字在列。
远在千里之外的首都之名,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落入眼中,竟是如此陌生和讽刺。
江云驰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修长的手指快速撕开封条,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一叠钱票铺满桌面,他没有多看一眼,只是从中挑出一张薄纸,一目十行看下来,里面的信息让他忍不住瞪大了双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宿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才让江云驰回过神来,他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锁回抽屉里,然后趴在桌子上假装在认真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