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口……”陆徜用尽毕生力量报出这个数字。
明舒狠狠攥紧门,指甲几乎嵌入木头。
“三十七……一个不剩啊……”她无法呼吸,泪水更是一颗接一颗落下。
除了她以外,全部死光。
“明舒……”
十年寒窗,空得一身诗文造诣,陆徜却连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都想不出来。
任何一句话,在她的痛苦面前,都苍白无力。
“出去……”明舒扶着门站定,道。
陆徜没动。
“出去!”明舒加重语气,“我让你出去!”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谁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好,我出去。”陆徜迈到门外,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话音未落,门便被她“砰”地关上。
远处下人纷纷望来,大抵是没见过他们吵得这么严重,都是诧异万分的神『色』。
陆徜哪儿也没去,只站在她房间外的廊下。屋里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他静立片刻,往旁边走了几步,目光一转,却从微敞窗户隙中窥见了明舒身影。
她披散着满头的发,正站在窗边不远处,缝隙狭小,他不到她的容颜,却能看到她手里握着他送的匕首。
锋锐的薄刃,正对着左手掌心。
这一刀下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是有梦,需要用疼痛唤醒。
明舒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只要醒来,她就可以到父亲的无可奈何的宠溺眼神。
刀刃触掌时,门被人狠狠撞开,陆徜疯了般冲过来,夺过她手中匕首掷到地上。明舒只觉掌心泛起细微刺疼,虽然陆徜抢走了刀,但锋锐的刀刃仍旧在她掌心拉出一道浅浅伤口。
血珠渗出,得陆徜无法自持,理智尽空,他狠狠钳住明舒双肩,道:“我赠你匕首,是让你自保,让你对敌,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明舒!我知道你痛苦,但是……但是你别伤害自己……我求你……好吗?”
第112章 兄长不再一声“少尹大人”,兄长不再……
“我只是……想看,这到底是不是梦。你放心,我不会寻短,我不会……”
这真的不是梦,一切都残酷地发生了。
三十七条人命,灭门之恨,这仇若是不报,她有何面目去黄泉之下见她的父亲和其他人?
她没资格死。
“我不会死,我得活着……活着……”明舒说着便再难扼制,泣不成声。
认清了现实,人也随之崩溃。
陆徜只能将她拥入怀中,任她声斯力竭地埋头痛哭。
他的衣襟被她双手狠狠揪紧,衣裳被她泪水湿透,他只能用尽全力抱紧她,仿如要将她『揉』进骨血。
也不知哭了多久,屋外已经站着好些来找他的人,却没人敢进门,明舒哭到脱力,软软倚在他在胸口,双眼无神地半垂闭,他毫不费力就将她拦腰抱起。
明舒没有反抗,由着他将自己抱到床上躺下,再替她掖好被子。
她便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陆徜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屋外等待的人实在等不下去要进来叫他,他才转身出去,喊了轻摇进屋继续守着。
————
找陆徜的,是魏卓的人。
大相国寺禅台的一把火结束了热闹了整日的盂兰盆节。法会出事,禁卫军、魏卓、大相国寺、工部……甚至包括三皇子在内,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都难逃圣人天威震怒。
除了陆徜与明舒因为从高台坠落受伤而被送回魏府外,他们都还留在大相国寺彻查此事。
“法会上的所有僧人均被扣押,引发禅台火势的两名僧人已由殿帅亲自提审过了,暂未发现疑点。”那人在廊下直接回禀道,说起当时情况。
当时天『色』已暗,法会仪式已经进入尾声,所有围坐禅台的僧人都要围成禅台绕行十九周,而这僧人共围了三层,发生事故的是中间那层与最靠近禅台的那层。先是中间的那个僧人在绕到明舒所在那一侧时,不知绊到何物摔倒,扑在最内圈的一名僧人身上,导致那名僧人所捧莲灯脱手飞出,掉在经幡之上引发火势。
而这两个僧人的来历背景也已调查妥当,都是在大相国寺修行多年的僧人,并无问题。
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这盂兰盆法会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个阴谋,他们避过了所有的诡计,却最终险于死在一个意外上?
陆徜不相信。
“柳婉儿和唐离呢?”
“唐离在西禅院被发现已身亡,现场还发现了谢熙的尸首。根据宋清沼的证言,再加上开封府捕快应寻的调查,可以初步判定她是死于谢熙之手,二人同归于尽。至于柳婉儿,她已被应捕快拿下,正关在开封府衙的大牢内。”
“你回去
转告殿帅,请他先提审柳婉儿,有,所有参与修筑禅台的工匠,包括负责督建的相关工部官员,需全部找出来。我……晚一再去找他。”陆徜冷静吩咐道。
待吩咐妥当,那人离去,他叫来院中所有人手,逐一下令。好容易交代完所有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才转身再回明舒屋子。
现如今明舒的情况,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可三皇子与魏卓急等他回去调查……
他只恨自己没有分/身之术。
屋中,明舒已起。
她并没在床上躺太久,缓过了那阵脱力的劲头,她便渐渐复苏。
“怎么起来了?”陆徜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她身边。
明舒站在书案旁,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似乎不再崩溃,只是眼睛红肿着。
陆徜伸手想要拉她,她回神,退了半步,叫他的手落空。
“我没事。”她的语气平静,只冲陆徜行了个礼,道,“劳烦少尹大人将简家灭门劫案的卷宗资料送来,我想看。”
说话间,她将攥在手心的铜钥轻轻按在桌上,而后推向陆徜。
陆徜失语,沉默地盯着她。
一声“少尹大人”,兄长不再,陆徜也不再。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