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说话声没断。
老板自顾自说着:“那你先看,一会儿你在家我就跟你一块儿直接把内存条给你装好。要不然那摄像头不就成了摆设,多浪费。”
摆设?不记录东西?
沈倪收笔的时候歪出条线,心想那他可真放心把一陌生人放家里。
她这边填完地址想不动声色递过去。
老板接了地址不出两秒,嘿一声:“小姑娘你运气真好。要不然我下午才有空给你去装空调。正好你俩地址差不多,我顺带上午就能给你弄完。瞧瞧你这运气。”
——运气好怎么不给我打折?
沈倪在心里掠过这么一句。然后刷出下一句弹幕:
——接客怎么不讲先来后到,明明我来的早,怎么就不是他沾我的光?
但今天402的邻居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沈倪都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老板两句话把她装透明人的计划搞空了。
沈倪非常友好地扯了扯嘴角,不出意料撞进了他那双幽深的眼。
她刚想要不就打个招呼吧,对方却早一步收回了目光,好像刚才那一瞥只是在看个很普通的、并不能勾起兴趣的物品。
情绪淡如白水,连唇线都是最初的弧度。
他是不是脸盲啊?没认出自己?
可不对啊,都说地址都在一起的,怎么可能还没认出。
那他社恐吧?
那也不会啊,每天在医院接触那么多人呢。不至于吧。
三人一起往里春巷走时
,电器店老板推着板车串在中间闲聊。
“你们就住上下层啊,真巧。姑娘,你和江哥一个单位的?早说嘛,我给你打个折。”
沈倪还在想心事,随口道:“我不是医院的。”
她说完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一偏,又与江以明撞上了视线。
他没说话,但无声之中,沈倪竟然看懂了意思。
——你倒是都知道。
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那个眼神。
每次对上,总觉得自己溺死在黑沉无光的湖里。
沈倪干咳一声,躲开尴尬。
心道我真的没有特意打听你啊!
老板那好像并不在乎她怎么回答,又转头到另一边:“江哥,我老婆说前天夜里带孩子去医院是你坐诊,所以特别放心。你看果然今天起孩子就不拉了。”
江以明淡淡应下:“嗯,还是清淡饮食。”
“那肯定。你说的话最管用,在我们这儿算圣旨。”
这条植满香樟的路不长,沈倪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踩着光影一路走一路听,这个镇上的人似乎都对江以明特别友好。
他总是寡淡着神情寡淡着脸,但意外地所有人都说他温和耐心。
她的余光框住男人修长的双腿,耳边是电器店老板语气里浓浓的崇拜。于是受了蛊惑,不得不跟着一起承认,402那位确实出类拔萃。
在这么一个小破地方,不管是身高还是脸,还是什么其他。
的确惹眼得很。
就是温和与耐心吧,她怎么也看不出来。
最多最多……
沈倪记起他给的那袋子救急用品,心想多少还是有点细腻的。
三人拐进小巷,很快到了居民楼。
楼底下稀稀拉拉聚着几个老人,把穿制服的民警围在里边。
应该是来记录今早上被砸玻璃的那事儿。
老大爷看到他们,立马招了招手:“小江,你回来得正好。你情况严重,你来跟警察同志说说。其他的我们都聊完了。”
沈倪听到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居民楼。
一一顺着窗玻璃往上看,一二楼没事。三楼外墙上留着好几个印子,好在玻璃没受损。唯一遭殃的就是四楼402的玻璃。
被砸坏了两块。地上那堆残渣就是四楼掉下来的。
难怪动静那么大。
江以明点头过去,就站在那堆碎玻璃旁,偏头和负责记录的同志说话。
就算周围一地狼藉,他只是很普通地站着,也仿佛与周围世俗划开了界限。
是种沈倪形容不出的,坠于世界之外的感觉。
许久,沈倪上楼给电器店老板开了门,敲敲打打拆起旧空调。
听到楼道动静再出来时,江以明已经走过了拐角。
“哎。”
沈倪叫住他,叫停了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半晌她问:“你不会得罪人了吧?”
江以明没什么情绪地抬了下唇角,似讥讽,似解脱。
“得罪的还不少。”
沈倪:“……”
“所以,以后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