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沙发上是两团坑,现在是安静的三团。其中一团的安静完全就是假象,除了人是静止的,眼睛和脑子都万分活跃。
一直到江以明准备去医院。
他换好衣服出来,问:“一会回楼下,还是继续待着?”
晚上他又不回来。
沈倪想了想:“回楼下,我还要收拾下行李。要不我带大橘一起下去吧?”
“随你。”他说,“厨房有菜,自己会不会热?”
沈倪撇了下嘴:“我又不是傻子。”
他事无巨细交代着,沈倪就跟在身后说一句点一下头,一直跟到门口换好鞋。
空气里的湿气又重了起来。
门一打开,外面&#3034
0;热浪裹着沉闷席卷而来。
沈倪甩了甩长发,随手挽起绑到脑后。
她一路跟在江以明身后下楼,听他敲响101的门。
没多久,门锁咔哒一声,顾老头出现在里边。
或许是因为看到沈倪回来了,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成功开口:“回来了?”
“嗯。”沈倪点头。
“那个人……找到了吗?”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从多年前的地址找到一丝线索。
老头缓了许久,缓缓开口:“……结果是不好,对吧。”
曾经无数个深夜,他在心里演算过或许会面对的事。看到他们的表情,多少能猜到一些。
最坏不过就是找不到了。
再坏一点……也就那样。
攥在掌心的纸条快要被汗给浸湿了。
沈倪下意识去看江以明,他解围般接过话:“找到了。”
可是找到不该是这幅表情。
顾老头点了下头,很缓慢很缓慢。
他静了许久,像一株死木般开口:“娇娇是不在了吧。”
自己猜到结果,自己说出口。
比任何事情都残忍。
沈倪觉得鼻子眼睛一齐发酸,她用力吸了吸,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好几年前就回南山镇了。”
南山镇,前大路,青山墓园。
回的方式惨烈了些。
老头接过纸条,他要举到好远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沈倪看着他那双眼里的光芒逐渐散去,变得浑浊。他最后好像笑了笑,却没有往下流的眼泪。
老头朝她摆了摆手:“谢你了,小姑娘。回吧,你们回吧。”
沈倪想伸手去拉那扇门,忽然背后一暖,坠入了谁的怀抱。
门在眼前被合上。
她感觉到有人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万一——”
“别胡思乱想。”江以明说,“这是成年人的世界。”
沈倪被催促着上楼。
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江以明阖了下眼,转身回到101楼道。
***
这晚,天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
到第二天起来再看,窗户上果然糊了一层雨珠。
沈倪算好江以明夜班回来的时间,准备去巷子口买两份早餐。
夏天的雨即便很小,也是啪嗒啪嗒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
沈倪没带伞,一路小跑到早餐铺,各样都要了两份。
巧合的是,她正目不转睛盯着炸油条炸麻球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江以明的声音:“早上别吃太油。”
“你下班了?”她惊喜地转头,“我下来买早餐的。你吃什么?”
江以明把手里的伞挪到她头顶:“在医院吃过了。”
“那你再陪我吃点儿嘛。”
现在对上他,她说话会带点软绵绵撒娇的调子。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以明点了下头:“好。”
连续夜班下来,他的嗓子有点沙。
沈倪叫老板先倒了杯热豆浆,递给他:“晚上忙不忙?有没有补会儿觉?
”
江以明打算伸手去接,结果她直接插好吸管送到了嘴边,只要一低头就能享受到……沈倪……女朋友……的服务。
他对这层关系还很陌生,顿了好久才低下头。
“没事,习惯了。”他温声说。
豆浆醇厚的口感从嗓子眼滑过,他尝出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雨还没停。
沈倪一手拎着早餐,另一边偷偷攥着他的衣摆。
五楼奶奶见过一次他们共处一室。
但这么爱八卦的老奶奶什么都没说,现在里春巷的爷爷奶奶组里,还没有人知道她和江医生的关系。
她不知道江医生怎么想,在外面不敢正大光明地拉他。
只是这么一把黑伞,罩着两个在雨里慢悠悠行走的人。
像融入了小镇的平凡夫妻。
就算不开口宣布什么,落入别人眼里都是一幅极其和谐的美好景象。
回到小单元楼。
他们一进楼道就遇上了很少出门的顾老头。
经过昨天一夜,他好像更老了。以前沈倪或许还觉得他只是年纪大,身体算健朗。今天再遇见,看他压着不灵便的右腿,动作迟缓往外走时,沈倪忽然懂了什么叫老态龙钟。
这个世界上,有人在长大,有人却在变老。
长大的永远追不上变老的速度。
沈倪听到自己喊了他一声:“顾爷爷。”
顾老头似乎这才看到楼道口的两人,他眼皮垂着,唔了一声。
“我再给您拿点膏药吧?”她说,“一楼湿气太重了,您这么住着真的对身体不好。”
之前江以明也劝过老头,那会儿老头拒绝了。
沈倪再次规劝的时候,顾老头依然摇摇头。
他用伞尖指了指外面阴沉沉的天,说:“年纪都这么大了,不再折腾了。”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
老头叹了口气:“搬了地方,娇娇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