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终于拉到他的衣角,“江医生,我们回南山镇了。”
“是吗。”他说。
“你看,这不是里春巷单元楼的楼梯吗?”她的情绪大起大落,突然高兴起来,“我们回来了。”
“回来又能怎么样?”
“你忘了吗,我们在南山镇的时候——”
我们在南山镇的时候多好啊。
你住在楼上,我住在楼下。我总缠着你,你也不嫌我烦。一楼的顾爷爷、二楼的大爷大妈、五楼的老奶奶,他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可是这些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在一片晦涩中突然俯身,虎口卡在她下颌处。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摩-挲她的下颌。
食指忽然用力,将她抬高。
“沈倪,你想说的那些,敢跟你姐姐讲吗。”
“……”
“你姐姐要是知道,我们在那里的一切,知道我们牵手,拥抱,接吻。你说她会介意吗。”
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倪眼底闪过惊恐,她不敢说话。下颌重重被人掐了一下,他垂下眼,松手:“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橘出现在墙角。
它弓身蹲着,眼珠子黑黢黢一直盯着她。
沈倪伸手要叫大橘,它先一步起身往楼上跑。到转弯角时,大橘扭过头,眯了下眼。它的表情似乎在说同它主人一样的话。
402门口,除了江以明又多出一道身影。
沈清靠在门框上,温柔又残忍地看着她,“小倪,我对你也很失望。”
沈倪猛得惊醒,坐起身。
天没亮,四周黑黢黢的,好像身处梦中漆黑的楼道。
她赶紧伸手去摸床头灯。暖橘色光芒忽得被点亮,像一簇萤火,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沈倪长舒口气,这才觉得从梦里回到现实。
她摸了下脸颊,指尖是湿的。
这两天总是如此。
再也睡不着了。沈倪蜷起腿,双手环膝,把脸埋了进去。
***
从这场流感结束起,天气正式凉了下来。
北方的天一凉,气温直接逼近零度。再刮一刮寒流,气温线跌入谷底。略过秋季,进入全员冷冻期。
天凉之后,沈倪一步也不愿意出门。
平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卧室和小书房。用流月的话说就是拖稿大王真的变了,左右开弓画两部还能攒出新一刊手稿。
她在家老不出去,偶尔也帮帮季容的忙。
季容正在提前筹备圣诞晚宴。
恰逢沈应铭和季容结婚二十四周年,二十四这个数字于他们来说具有特别意义。于是今年肉眼可见会办得更热闹。
沈倪帮季容核对邀请函的时候,不可避免看到了邀请江诚阖家的卡片。这段日子,她再也没能从沈清那里听到任何关于江以明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沈清知道了什么不再同她分享,还是他们之间压根就没进展。
盯着这张邀请函,目光似乎穿透小小一张纸片,看到了私底下两人相处得宜的景象。
“妈,这家人家……最近和我们家来往变多了么。”无意识问出后,沈倪才反应过来。
季容扭头看了一眼邀请函,说:“是吧。今年总叫着你爸一起吃饭呢。我们也得回请的。”
“……那姐姐呢?”
“你们小孩子的事,我可不管。”季容笑得柔和,半晌叹了口气:“哎,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听季容的语气,大概就是进行得很顺利。
沈倪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整理邀请函。
快整理好的时候,她突然抬头问了一句:“我今年圣诞可以不在家过吗?”
“嗯?要去哪儿玩?和同学吗?”
沈倪摇头:“我想回一趟那边。”
她说的那边指南山镇。
这么多年一直遵从沈婳予的意思,她去世后就埋在南山镇,不再迁移。现在沈倪知道了,她如果想回去看,季容并没有阻止的立场。
她顿了顿,只问:“不等学校放假再去吗?”
“这段时间都没有课。”
季容妥协:“行吧,你也好久没出门了。记得早点回来,知道吗。”
沈倪:“好。”
晚上等沈应铭回来,季容把沈倪要回南山镇的事说了一遍。沈应铭也没反对。
上次父女俩吵得不可开交正是他五十岁的宴会上。
他叹了口气:“小姑娘估计对家里办宴席有了阴影。”
“那怎么办。”季容紧张道:“要不然咱们别办了?”
沈应铭笑:“还把她当小不点儿养呢?让她出去玩两天也好。别不是你在闹小气了吧,不让孩子回去看亲妈?”
“说什么胡话。”季容瞪眼。
两人都同意,沈倪自然而然翘掉圣诞晚宴。
她23号从京城出发,那会儿沈清还在学校上课。
一直到晚上,沈清打算去楼上叫沈倪下来吃饭,季容才告诉她妹妹回了南山镇。
沈清一个激灵,“她回那边干嘛啊?”
“瞧你紧张的。”季容莫名。
“……妈。”沈清长叹一声,“我跟您说不清。”
沈清直接往楼上沈倪的房间跑。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她几句。
沈倪绝对就是傻子。
她都这么久没提江以明了,总不会还不知道意思吧?
跑什么,毛病!
季容和沈应铭不知情,以为沈倪就是回南山镇看看沈婳予,最多玩儿两天就回来。沈清不这么想,她就怕某个榆木脑袋满脑子胡思乱想,把自己困在那不回来了。
她小跑上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倪的随身物品。
该带的几乎都带了,衣柜也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