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豹转身,声音无限落寞:“但还是后悔,总该试一试,试一试……”
他没有往前迈步,但身影越来越淡,好像是在不断往前走,给朱襄留下的背影也越来越淡。
朱襄只看见赵豹仰着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
赵豹吟唱起了《诗经》中的歌谣。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
你的墓前长满了乱木杂草,你本该用斧头砍掉这些杂草来匡正它。国人一直在规劝你,你却不知悔改。待你终于要悔改的迟了。
已经迟了!
赵豹双臂张开,宽袖鼓风,如乘风而去。
但他身下的光芒又像是火焰,鼓风的衣袖就像是被火焰蒸腾。
后悔啊!
好后悔啊!
终于决定要悔改的时候,却已经迟了!已经迟了!
赵豹黑发转白,仿佛枯草,然后瞬间燃尽。
……
“平阳君去了,去了!”
一声尖锐的哭喊,引起了更多的哭声。
赵豹躺在榻上,他没有蜷缩,却像是蜷缩着一样。
他过了今年才刚五十岁,却形容枯槁,头发枯白如杂草,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比朝中那些六七十岁的卿大夫更苍老。
连他原本伟岸的身高也因为病痛缩水,是以没有蜷缩,却像是蜷缩着一样啊。
他病榻前的子孙、友人、门客,都在恸哭。
赵王没有派人来,因为赵王今早崩逝了。
一直在糊涂和清醒中挣扎了许久,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赵豹得知赵王崩逝后,才仿佛松开了最后一口仿佛早应该散去的气。
他那时候清醒了,被家人搀扶着朝着王宫跪拜。
“兄长,我完成了承诺,在你走后继续辅佐赵王,不让赵王再次犯错。”
“我完成了承诺,赵国的未来,该交给后人了。”
“我来寻兄长了。”
说完后,赵豹没有在清醒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是又糊涂了。
他再次像以前糊涂时一样喊着要去找蔺卿,蔺卿有一门人号朱襄,是大才,一定要举荐给赵王。
“给我备车!”
“快备车!”
赵豹在呼喊中断气,死时眼睛怒张,不肯瞑目。
……
“良人,良人,你怎么在庭院里睡着了?”雪姬将坐在趴在石桌上沉睡的朱襄轻轻推醒,“小心着凉。”
朱襄醒来,衣袖浸湿一片。
雪姬惊讶:“良人,你在怎么了?做噩梦了?”
朱襄抬袖抹掉脸上的泪,道:“不是噩梦,是故人辞别。平阳君去世了。”
雪姬更为惊讶:“良人怎会知道?”
她话说出口时,想起了蔺公入梦告别的事。
雪姬叹了口气:“他在梦中与良人辞别吗?没想到,他居然会入良人梦来。”
雪姬心中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蔺公入朱襄梦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她虽对曾护着自己一家人的平阳君赵豹虽也有些许好感,但也知平阳君与朱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
秦昭襄王没有入朱襄的梦,秦仁文王没有入朱襄的梦,应侯范雎没有入朱襄的梦。
论感情,这些长辈应当是比平阳君更深厚。
见良人眼泪不止,雪姬急忙亲自去打水,给朱襄洗脸。
雪姬已经懂得了很多事。如此神异之事,她不敢被他人所知,所以得亲自去。
朱襄面容十分平静地流了一会儿泪,终于将眼泪止住。
他伸出手,一颗红薯静静躺在他的手掌上。
朱襄与平阳君或许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朱襄公却是平阳君的执念。
“赵国土豆被拔了,面临饥荒,这可如何是好?可还有如土豆般可以救荒的粮食?我记得朱襄公似乎说过……”
“我曾说过红薯也能救荒。”朱襄道,“但那时赵国饥荒,补种红薯也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