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
君上,你的假设越来越离谱了!你说得这么离谱,我怎么知道啊!
王贲道:“这个……臣真的想不出来。赵王应该厚赏才是。”
秦始皇道:“连蔺翁……我是说,连蔺相如和廉颇都如此推断,赵王应该确实是要害他的家人。”
王贲:“……”
蔺相如和廉颇都死了多少年了?君上你是在逗我玩吗!
王贲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本着拉人下水的阴暗心思,道:“臣只知军中的事。朝堂的事,君上为何不问问蒙上卿?”
秦始皇立刻唤来蒙毅。
蒙毅听完后,也是一头雾水。
但本着“皇帝说什么都对”的原则,蒙毅认真作答:“臣所知的信息太少,难以判断。若只是因为这个功劳,那赵王断不可能害他。”
秦始皇心道,这要朕怎么说他的具体信息?总不能说他是朕的舅父。
他犹豫了许久,道:“他是一个农人出身的庶人,家中和秦国宗室有姻亲关系。”
王贲和蒙毅虽然很想忍住,但他们俩实在是没忍住,对他们最敬畏的皇帝露出了“你逗我玩”的眼神。
君上你听听你说的什么玩笑话?!农人出身的庶人就罢了,还和秦国宗室有姻亲?哪个秦国宗室会和农人结亲啊!就是侍妾都不可能!
秦始皇看着王贲和蒙毅的神色,即使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这个要怎么说呢?朕又不能说,是朕的君父。
“总之,假设是这样!”秦始皇仗着自己是皇帝,开始强人所难了。
王贲和蒙毅面面相觑。
好吧,你是皇帝,你说了就算。
蒙毅也开始假设:“若他与秦国宗室有姻亲,莫非他妻子是落魄的秦国宗室女,赵王知道他是大才,担心他入秦,所以要杀他妻儿……”
话未说完,蒙毅摇头:“不,不会。这是结仇啊,不是逼那贤人入秦吗?”
王贲道:“或许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赵王听信谗言,以为那贤人要入秦,所以先杀了他全家。对了,那时的赵王是谁?”
蒙毅道:“赵孝成王。”
王贲仔细想了想,道:“赵孝成王应该没那么傻啊。”
蒙毅道:“邯郸之战前,赵孝成王还是挺傻的。”
王贲道:“那真的有可能是他想控制那贤人的家人,然后逼杀……唉,还是不敢相信赵孝成王为何会这么傻。既然那贤人会冒着危险去游说武安君释放赵国降卒,那肯定是对赵国忠心耿耿啊。就算是宗室在他国做官者都很常见。只是娶了宗室女而已,赵王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秦始皇犹豫了许久,道:“那如果不是娶宗室女,而是其养子为秦国质子……”
王贲:“?!”
蒙毅:“?!”
蒙毅终于忍不住要劝谏了:“君上,这样编排太上皇,不太好。”
秦始皇也:“?!”
他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蒙毅话中的意思。
他比嬴小政晚出生,君父也比嬴小政的君父晚离开赵国。所以他这个时空的长平之战时,身在赵国的秦国质子还是他君父。
秦始皇立刻不犹豫了,道:“就按照这个假设,假如那位贤人是君父的养父!”
王贲和蒙毅差点脱口而出,君上你怎么不干脆假设那个人是吕不韦?!!
若是吕不韦现在还活着,他们真的想如此调侃了。
王贲和蒙毅深吸一口气,只能继续按照秦始皇的假设想下去。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
“这个,如果他的亲人是秦国质子,赵国和秦国才刚停战,赵王应该断不敢杀秦国质子,再次引发战火。”王贲道,“臣实在是想不出赵王会如此做。”
蒙毅也苦笑:“君上,臣也想不出。”
秦始皇道:“那就假设,只是抓起来,不杀。”
王贲和蒙毅胸闷气短,真想一口血给始皇帝吐出来。
君上,能不能别假设了!
……
秦始皇把两个重臣折磨得连连告饶,说真的想不出来后,才遗憾地让他们离开。
角落里有只赵高咬碎了手绢。
君上你究竟在和王贲、蒙毅说什么?为什么不带我!
赵高感觉自己快失宠了。他立刻去找公子胡亥,让他赶紧多向秦始皇撒撒娇,然后多说几句自己的好话。
他又去找了李斯。
“李相,君上日日召王贲和蒙毅议事,你却一无所知,恐怕君上已经对你疏离。李相你可要小心啊。”
听了赵高的话,在朝堂争斗上毫无天赋的李斯立刻警觉。
他如赵高所愿,开始在朝堂上串联起来,去向王贲和蒙毅打探秦始皇究竟和这两人说了什么隐秘大事。
王贲和蒙毅的口风十分牢。
其实没有多牢。但他们说了,其他人不相信啊。
谁能相信,秦始皇找他们去,只是为了让他们顺着皇帝的假设编故事?
就一日时间,赵高利用李斯也打探不出什么。
秦始皇追的梦境连续剧又更新了,他的情绪也重新发生了变化。
“赵丹真小人!”秦始皇怒骂道,“朕要开棺戮尸!”
啊?!
被秦始皇叫来的蒙毅和王贲面面相觑。
赵孝成王都死了多少年了,哪里惹到皇帝,皇帝还要开棺戮尸?
但现在六国蠢蠢欲动,不能刺激赵国旧贵,他们赶紧拦下,请秦始皇三思。
秦始皇忍了。
算了,是嬴小政那边的赵丹,让嬴小政去开棺戮尸。
又过了一日,秦始皇再次破口大骂:“朕要东巡!亲手开棺戮尸!”
蒙毅和王贲欲哭无泪。
皇帝你究竟怎么了啊?皇帝你不要吓微臣啊!皇帝你能不能忍忍啊,现在真的不能去掘赵王的祖坟,赵国旧贵被逼反了怎么办?
秦始皇咬牙切齿:“那让他们反!朕统一一次天下,就能统一第二次!”
王贲劝说道:“臣当然能为君上再次踏平一次天下。但君上,你开棺戮尸总要有个理由吧?”
秦始皇理直气壮道:“朕和君父当年在赵国时,赵丹欺朕和君父久矣!”
王贲仗着自己已经是老臣,难得对秦始皇不客气了一次:“确有此事,但君上为何时隔十几年才想起毁掉赵王祖陵?君上若现在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请三思啊。”
王贲跪下磕头,请求秦始皇三思。
蒙毅也跪下磕头。
他现在非常想念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你别再种地了!现在正是你直言劝谏的时候!
当公子扶苏在朝堂上头铁的时候,朝堂的人皆嗤笑公子扶苏的愚蠢。
当公子扶苏不在朝堂的时候,朝堂的人开始想念公子扶苏。
这个朝堂必须要有一个公子扶苏!
秦始皇很能忍。
晚上睡觉前,他就冷静了下来。
算了,这个世界的赵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和舅父也没关系。
朕又没有舅父,舅父是嬴小政的。要报仇也该是嬴小政去报仇。
秦始皇倒头就睡。
然后,他看到了如飞絮般的大雪,看到了被雪覆盖的囚车,看到了赵人为了舅父冲击邯郸城和牢狱。
他还看到了赵丹派来的刺客,看到了奔舅父而来的李牧和马服君夫人,看到了为了保护舅父而死的狱卒。
看到了那一截藏在了喉咙中的钥匙。
【“还有活着的吗?”
“还有活着的吗?”
“还有……活着的吗?”
朱襄呼喊,无人应答。】
嬴政在嬴小政的视角,看着舅父舅母为狱卒收殓。
然后,赵丹来了。
在嬴小政的那个世界,蔡卿也是舅父的好友。
蔡卿不知游说了曾大父什么,现在已经是秦国的使臣。
而武安君白起,居然已经率领秦军兵临邯郸城下,扬言要用邯郸城换朱襄公。
赵丹在面临武安君兵临城下的恐惧时,匆匆来寻舅父。
他满脸惶恐的模样,是担心舅父被杀,秦军就会以此为借口攻打邯郸吗?
【“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所有将民众视作蝼蚁的国家和朝代,都终将灭亡!”
……
“好,我去。”】
嬴政醒来时,满心震撼,久久难以疏解。
“这是何等癫狂之语?”
嬴政躺在床榻上,没有起身。他曲着手臂盖着额头,喃喃自语。
他原本对赵丹心生杀意,虽然赵丹早就死了。
但现在,他心里却更多的是惶恐和空虚。
惶恐什么,空虚什么,他竟是不知道。
“舅父入秦后,大约就会青云直上,没有挫折了。连带着你也是。”嬴政脸色变幻许久,最后定格成了略带酸意的扭曲神情,“你可真好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