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去基因检测,选择继续做一个普通人还是畸变者了……”
“前提是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正在燃烧的不是是一栋房子,不是一个社区,甚至不是一座城,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远古森林。
霍延己走在森林里,腿伤刺痛。
不远处的狭小山洞传来零星的交谈声,他缓缓走过去,身后的灰烬伴随浓烟飞舞,不断有烧焦的枯木倒下。
他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山洞里藏着三个年少的人,他们背靠背,用打湿的衣服捂着口鼻,躲避山火。
左边瘦瘦小小的女孩低声说:“最后一个信号弹了。”
弯腰走进山洞的霍延己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年少的三人,在心里读出了他们的名字。
姫枍,霍将眠……还有薄青。
他们仿佛看不见山洞口的不速之客,自顾自地交谈着。
“再撑一阵,还没人来救我们再用。”薄青摸摸姫枍的脑袋,叹了口气,“早知道哥不带你出来了。”
霍将眠笑了声:“没有姫枍的信号弹,我们烧成灰都不可能有人发现。”
姫枍抿唇一笑:“如果活着回去了,你们想进化还是继续当普通人?”
薄青笑了声:“那得看我基因检测通不通过。”
“假设通过了呢?”霍将眠勾过薄青的肩,勾勾他的手心轻笑,“我也想知道。”
薄青道:“那当然是畸变者,生在这个时代,不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太遗憾了。”
霍将眠叹了口气:“完了,看来我们以后得分手——我想做监管者。”
薄青啧了声:“你就是闲得蛋疼,非要干吃力不讨好的勾当,以后历史就是这么评价我俩的,臭名昭著霍将眠,声名远扬傅薄青。”
霍将眠闷笑:“然后他们开始考究这段历史,发现这两人表面针锋相对,实则暗通款曲、狼狈为奸。”
“傻缺,能不能用点好词?”
三人笑成一团,完全没有濒临死地的绝望。
姫枍扬着笑容,突然看向洞口站了好久的霍延己,问:“延己呢?”
“……畸变者。”霍延己说出了当年一样的回答,还有同样的反问,“你自己呢?”
“我也不知道……”随着烟雾蔓延,姫枍咳嗽了几声,“有时候我在想,可能我们自己也决定不了自己未来的样子。”
“自己都不能决定谁能决定?”霍将眠跟薄青换了块捂鼻子的布,他这块要湿一点。
“大概是由时代、社会形态,还有掌控人类命脉的那一小波人群决定的吧。”姫枍认真道,“但如果可以,我既不想‘进化’,也不想做监管者,我想去医院或研究所工作,像希尔那样。”
霍将眠就着薄青的肩膀,弹了下她脑壳:“我们姫枍还是太乖了,不想杀人也不想看别人死掉。”
姫枍不满道:“瞎说,医院不是天天死人吗?”
“不会的。”霍延己垂眸道,“真正会死的人都进不了医院。”
霍延己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山洞口的光源,导致面前三人都被阴影笼罩。
姫枍脸上的笑意突然淡了,她叹了口气,突兀地抱怨道:“是啊,你杀了那么多人,我都救不过来。”
薄青也突然扭头,手还圈着霍将眠的腰,看着他说:“延己骗了我们啊……你没成为畸变者。”
“我们都没能得偿所愿。”
他这样回答。
倏然间,面前的一切像风沙一样消散了,先是山洞消失,他们暴露在熊熊山火中,耳边全是“滋啦啦”的树木燃烧声
。
姫枍化为了灰烬,漫天飞舞,随后是看着他、一语不发的霍将眠,最后是薄青。
薄青站起身,每朝他走一步,身体就会随风化一部分。
他笑了笑,问:“我们延己如今很孤独吧。”
“还好。”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彻底破碎。
映入眼帘的是二号裂缝地下两千米的石崖上,类人生物拉长四肢,长出五官,变成了薄青的样子。
他站在深渊边缘,回首看他。
耳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过的对话,是姫枍在问:“要是我哥跟你弟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两个都不救。”霍将眠呵了声,“先去把出这问题的人暗杀了。”
“哎呀,无聊问问嘛。”姫枍又问,“那要是世界和我哥走向了对立面,你会站在哪一边?”
“怎么着,你哥会变成什么绝世大反派?”
“那不可能,如果我哥和世界站在了对立面,那一定是这个世界坏掉了。”
少年颀长的身影靠着残垣断瓦,侧眸发笑:“坏掉的世界还能怎么样,毁掉呗。”
耳边是嘻嘻闹闹的声音,隔着一层纱似的,嗡嗡的,眼前只有站在裂缝边缘的假薄青——那张脸上没有恣意的笑容。
一抹光打了下来,照亮了薄青一半眼眸,藏在阴影里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世界没坏,坏的是你们……是所有人。”
他闭上眼睛,向后倒去,抛弃了微弱的光,自由坠进无尽深渊。
霍延己伸手,抓了个空。
他又一次没能抓住薄青,没人抓住了薄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裂缝边缘,一点光都没有,只要再向前一步,他就会掉下去,安眠于此。
安眠这是这个时代最奢侈的馈赠。
下坠的薄青轻笑:“你要来陪我了吗?”
“不”字还没说出口,耳边就似乎有谁在叫:“己己……”
耳边是薄青打趣的声音:“己己?谁给你起的昵称,这么有趣?”
……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水鸣激动道,“继续叫!”
二号裂缝地下两千米的人类基地中,霍延己躺在布满灰尘的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蹙,氧气罩也没能挽救他微弱的呼吸。
小恶龙难得感觉到什么叫做羞耻。
特别是有人给他解释了一下己己是什么的谐音以后,再当这么多人面叫这个昵称……好奇怪。
他凑近霍延己耳边,小声道:“己己。”
“你要是也死了,我就不想交朋友了。”桑觉选择性忽略了科林,“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称呼了,等你醒了我就会换。”
他征求意见:“霍霍怎么样?”
“唔……好像还是己己顺口一些。”
“你怎么还不醒?”
桑觉盯着霍延己好看的睡颜,突然伸手,揪住他黑长的睫毛,并凶狠地威胁:“吃掉你。”
霍延己的呼吸突然急促,氧气罩里全是雾气,他猛得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己己!”
“嗯……”霍延己哑声道,“你压到了……氧气管。”
桑觉呆呆地看看胳膊,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双手背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小声说:“对不起。”
霍延己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没关系。”
水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他语速极快:“您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我们必须为您做紧急手术,好消息是伤口离大动脉很远,坏消息是没有找到可用的麻醉剂。”
霍延己闭
眼道:“动手。”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但心跳已经回来了,达到了可以紧急处理的安全阈值。
“我们没有干净的衣服让您……”
“不用。”
桑觉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跪在霍延己身边,把胳膊递到霍延己脸上:“如果很疼的话,你可以暂时把氧气罩拿掉,咬我胳膊——它很干净的。”
霍延己微微偏头:“不是很怕疼?”
水鸣只想拉警报器。
这是桑觉怕不怕疼的问题吗!桑觉可是个畸变者,这能咬吗!?
他委婉道:“您握住中将的手就行了,咬胳膊实在危险。”
桑觉噢了声,抓住霍延己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太疼掐我也可以的。”
“……”水鸣道,“开始吧。”
阿芹深吸一口气,解开霍延己腿上的止血绷带,简单处理后,就夹起破碎火石,用滚烫的内部直接灼烧霍延己的伤口。
滋啦啦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阿芹虽然早就习惯了,但还是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给大人物处理伤口。
不过她的手很稳,进行仔细地清创。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基地,没有任何可用工具和药物,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
伤口血肉模糊,滚烫的火石灼烧着筋膜血肉,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