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沉默了会儿:“刚好是那位样本失序后,我递交报告的时间?”
霍延己嗯了声:“初步推论,有人看到你的报告,受到了启发。”
“我们自己人做的?”
即便是生气的时候,希尔的语气都带着特属于她自己的温柔:“疯了吗?如果真觉得未通过基因检测的人融合概率更高,完全可以招募自愿实验对象,先从抽血实验开始,绑架算什么?这根本是没有数据支撑的定论,会害死那些人的!”
“所以我想请你尽快整理一份查阅过你报告的人员名单给我。”
“明天早上可以吗?”
“可以,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
“明白。”
希尔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上交的报告基础机密等级是“A”,上校军衔以上,各大监管局的执行官,各个安全区的正副执政官,各大研究所的正副院长……包括地下城以及议庭全员,都有权查阅她的报告。
在这种糟心的世态下,不仅要面对外患,还要防止内部的暗刀子,真的太难了。
霍延己顿了顿,问起另一件事:“老卡尔的尸体怎么样了?”
提到这事,希尔的呼
吸突然变得急促,她缓缓组织语言:“虽然出现这些状况的原因还不清楚,但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比如?”
“比如——”希尔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从卡尔先生尸体里长出的那些灵芝没有污染性——它们就是普通的灵芝,你明白吗?几百年前那种长在大山里,靠孢子粉延续生命的普通灵芝群。”
这个发现太惊人了,灵芝能从老卡尔的尸体里长出来,说明它感染了老卡尔,以他的血肉为培育舱,老卡尔生前明确被蜂鴷所感染,尸体的污染性很高,可这样的情况下,从他血肉里长出来的灵芝却没有污染性。
这可能吗?
是老卡尔的基因问题,还是灵芝的问题?或者是蜂鴷基因与灵芝基因相克并抵消了对方的污染?
老卡尔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灵芝感染的?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需要大量的实验数据去一个个推翻,再找出最有可能的结论。
老卡尔尸体上的发现还是机密,不适合在没有明确定论前透露出去,容易引起骚乱。不过霍延己的权限极高,他真想查看进度也阻止不了。
霍延己卷起衣袖,随意问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确实没有头绪,这种特殊感染案例第一次见。”希尔恢复平日的温雅,“等有结论了再告诉你。”
“好。”
结束通讯,霍延己在窗边站了会儿。
远处的灯塔在夜色中散着柔和的暖光,高楼大厦层层叠叠,人类花了近百年的时间将主城建到了如今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建。
哪怕只和五六年前相比,如今的人类安全区也有极大的变化,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外部的污染、裂缝暴/动越来越严重,恶劣的自然灾害也越来越频繁,恐怖的暴风雨、海啸,山火,火山喷发,太阳风暴……
除去这些,还有人类自身的对立与斗争。
可谓是内忧外患,形势濒危。
霍延己收回视线,看看时间,十分钟到了。
桑觉这次很听话,洗完澡乖乖穿上睡衣,正盘腿坐在床上,尾巴绕到身前卷在膝盖上。
霍延己问:“怎么不睡?”
“等你。”桑觉认真道,“不然你又要去和沙发睡觉了。”
霍延己道:“我还要洗漱,需要很久。”
桑觉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
浴室水声渐起,温热的水流滚过结实颀长的身体,霍延己闭了闭眼,喉结被咬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良久后,他发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叹息,微不可闻。
看到霍延己出来,桑觉道:“你好快。”
霍延己递给桑觉两张便利贴:“这是什么?”
他洗完澡,在脏衣篓里发现的。
桑觉啊了声,差点把这事忘了。他缓慢地眨了下眼:“你还记得你送我通讯器的那天吗?”
霍延己眸色微动,立刻猜到了:“余人?”
桑觉有些不开心。
霍延己问:“怎么不说了?”
桑觉像个吃飞醋的小情人:“你为什么记得他的名字?你答应我不喜欢雌性,是因为你喜欢雄性吗?”
“……没有。”
“那我要更正一下协议。”桑觉说得很慢,但条理清晰,“你不许有喜欢的雌性,也不许有雄性……否则就把你绑走,当我的床上抱枕。”
小男生的心思就是多变。
上次还说要吃掉,现在又要绑走。
霍延己道:“好。”
桑觉说:“你也不许去别人的梦里。”
“?”这句霍延己是真没听明白,随意应了句好。他耐心地问:“现在可以说说便利贴的事了吗?”
桑觉慢腾腾地嗯了声:“余人死了,便利贴在他家墙上。我偷偷摘下来的,你不要跟老赫说。”
桑觉依稀记得老赫提过一句,偷拿逝者遗物的整理师是不道德的。之前出过这种情况,一个整理师将逝者家里的金子全私吞销赃了。
霍延己淡淡承诺道:“不说。”
他看着便利贴的内容,若有所思。
【他们说,要换一个最高执行官……我有些不安,怎么换?】
霍延己身兼两职,既是军队中将,也是监管者最高执行官,想动摇他的位置并不容易,除非犯了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
换掉他的最快方法就是杀了他,自然会有新的人替代他的位置。
但余人的这两张便利贴都没有时间落款,所以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写的。
是公路爆炸车祸之前还是之后?
时间很重要。
如果是车祸之前,代表十天前车祸的主谋很可能就是低级畸变者群体,但如果是车祸之后写的,意味着车祸的主谋另有其人,而低级畸变者群体正在设法谋杀霍延己。
但不管是哪一条,余人的死因就很意味深长了。
他的死是意外,还是因为他想举报而被杀害?
霍延己放下便利贴,淡淡地问:“今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之前回家的路上,桑觉那句“很孤独”异常突兀,与他之前没心没肺的姿态大相径庭。
“嗯……发生了很多事,余人还记得那天我夸他鳞片好看,所以给我留了一些鳞片作礼物。还有,你带我回主城的第一天,住在我隔壁病房的那个路天丛自杀了。”
这事霍延己有所耳闻。
桑觉的尾巴自然而然地落在霍延己掌心,乖顺地放着:“他死得很疼,也很孤独。”
“现在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或在变孤独的路上。”霍延己平静道,“所以你要坚强点,哪怕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了,也要让自己好好活着。”
桑觉很久没说话。
他小声道:“那就不快乐了。”
跟在博士身边很快乐,和霍延己在一起也很开心,如果不快乐了,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意义……桑觉歪了下头,从前他以为,只有人类才会笨笨地寻找活着的意义。
霍延己倏然问:“桑觉,你以前的生活很轻松吗?”
桑觉想了想,嗯了声。
霍延己:“那为什么脱离那个轻松的环境,到外面来?”
桑觉道:“因为博士……”
桑觉又不说了。
第二次听到博士这两个人了,霍延己没有追问:“不困吗?睡吧。”
桑觉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非常自觉地坐到霍延己身上,纯真地、不带丝毫杂念地催促:“你怎么不躺下?”
“……”霍延己道,“床很大,你可以抱着枕头睡在另一边。”
桑觉直白地说:“枕头没有你舒服。”
霍延己:“……睡吧。”
身上扒着一个树袋熊,实在不容易入睡。
霍延己抬起一只手处理工作,余人的死因得查查,不过城内对尸体的销毁速度一直很快,恐怕尸体已经成灰了,只能看看死亡地点是否有监控。
另外,一直有规定失踪的赛亚和人质已经确定走的水路,船只经过了南方城市遗迹的避难所,随后不知所踪。
桑觉突然小声道:“你睡不着吗?”
霍延己道:“还好。”
“我也睡不着。”桑觉还没完全酒醒,说话温温
吞吞的,“其实,我今天还干了一件坏事。”
霍延己:“什么?”
桑觉凑到霍延己耳边,讲悄悄话似的:“我把一个臭男人的钥匙弄进排水沟了。”
“怎么弄的?”
“不告诉你,以后再展示给你看。”
扫在耳际的呼吸实在太明显,难以忽略。
霍延己偏开头,改变主意,道:“桑觉,你最好还是一个人睡。”
桑觉:“为什么?你要去诗薇的梦里吗?”
“诗薇是谁?”
“我的同事,她说你是她的梦中情.人——”桑觉补充道,“只排第二。”
“不去她的梦里。”
霍延己边说话,边托着桑觉的腰起身:“我还有事处理,今晚一个人睡,行吗?”
桑觉眨了下眼,似乎在消化他的话。
有什么东西抵到他了,荡在身后的尾巴不老实,倒钩着戳了戳:“硌,这是什么?”
“是容易犯错的东西——”霍延己声音低哑,“桑觉,拿开你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