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督监满怀期盼地抬头望着陈老四,膝行到他面前,前所未有的卑躬屈膝:“陈工头,你快给大人说说啊!打你的人不是我,是那个该死的监丞!”
陈老四一脸复杂地俯视他,今天以前,若是有人告诉他,将来这个高高在上的梁督监有一天会跪在他脚边求他说情,自己一定会嗤之以鼻。
万万想不到,如此荒谬的事却成了真。
那监丞已是万念俱灰,这会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嘶声力竭地冲他喊:“陈工头,陈爷爷!都是姓梁的这厮逼我干的,要演戏给喻大人看的是他,作秀借银子又要拿回来的还是他。”
“还有今天下令把你们抓去训牢拷问的,也是他!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小的不是主使啊!”
陈老四想起自己那日是如何趴在地上,被打的遍体鳞伤,低声下气求饶,也不能唤起对方半分的怜悯之心,反而引来更加肆无忌惮的迫害和羞辱。
他别开脸,硬下心肠,对萧青冥拱手道:“大人,这两个贪官污吏,都不是好东西!他们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平素对我们工人非打即骂,所有赏银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就连救命钱,都要一分不剩的抢走。”
“在他们这些狗官眼里,我们的命根本不是命,还没有他们养的狗重要!”
梁督监和监丞狗咬狗的相互指责,引起了周围工人们不屑地嘲笑和谩骂,人群里不断传来他们平时备受两人欺压的诉苦之声。
萧青冥对这样的场面毫不奇怪,系统给出的官员清廉度评价为【贪腐横行】,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这两人死不足惜,问题只在于他们该如何死,才能最大限度的挽回民心。
萧青冥思索片刻,沉声道:“梁督监和监丞,身为朝廷委派的官吏,不思报效朝廷,反而贪赃枉法,玩忽职守,中饱私囊,动用私刑迫害工人,罪不可赦。”
“按律,当剥夺官身,入牢羁押,待查明实证,待奏请朝廷定罪。”
他转头看向文兴县令:“县令大人,这里是你的辖地,便由你先行将二人羁押待审,本官会立刻传书回京城,如何问罪,再行定夺。”
“是是是!”文兴县令哪里敢说个不字,“来人,剥去两个罪人的衣冠,押入县衙大牢!”
直到梁督监和监丞被剥去外衣,面如死灰地戴上枷锁拖走,周围围观的工人们彻底欢呼起来,呼声之大,几乎惊得山野沸腾,飞鸟四散。
萧青冥目光移到跪在地上的萧孟身上,后者早已没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头,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萧孟被萧青冥冷漠的审视眼神,盯得全身神经紧绷。
他一边依然觉得自己是尊贵的宗亲皇室,对方一个外臣不可能拿他如何,另一边又怕这个“喻大人”记恨刚才的仇怨,蓄意报复。
这些年来摄政手掌朝政的事,他远在宁州也有所耳闻,然而天高皇帝远,萧孟小郡爷从来没觉得京州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万没料到,如今竟被他给撞上了。
萧孟一咬牙:“喻大人,如论怎么说,我有爵位在身,我是永宁王的儿子,冶炼秘方的事,我给您赔礼道歉。”
“喻大人同我们永宁王府井水不犯河水,看在我父王面上,大人何不行个方便?他日永宁王府必有厚礼奉上。”
莫摧眉冷笑一声,手里用力,萧孟大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拧断了,身上冷汗直冒:“喻大人,你的手下太放肆了,敢这样对本郡爷?!”
看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萧青冥倏而笑了,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微垂的眼神带着一种对无知的怜悯。
“小郡爷,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啊。”
他眼光蔓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工人们,慢条斯理道:“你应该感激我的护卫,他一旦放开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只怕浑身上下都剩不下一块好皮肉……”
萧孟突然猛地打了个突,瑟缩一下,有些害怕地瞄着那些凶狠的工人们,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
他嘴巴动了动,不敢再说话。
萧青冥道:“先押下去,还有其他的监工一道,关入县衙大牢,待查明罪证,再行问罪。”
萧孟“哎哎”了几声,没料到自己一个堂堂宗亲,竟然也跟梁督监和监丞一个待遇,莫摧眉哪里理会他,将人双手反剪,一脚将他踢到官差手里,上枷拖走。
萧青冥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的背影,眉头一挑。
永宁王府,呵呵,好歹捉到条大鱼了……
※※※
当天晚上,萧青冥一行暂且在县衙入住。
萧青冥和自称喻家“亲眷”的喻行舟二人,理所当然地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
凉凉的月光透过树梢,在地面静静投下一片如霜般的亮光。
许是这月色太恼人,卧床上,喻行舟身着一件单衣,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今天一见萧青冥,那瞬间心头狂跳的悸动,和汹涌而来不可言说的绮念。
一闭上眼,那种躁动的感觉就如影随形地蔓延上来,搅得他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