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将军府……哦不,这儿已经不叫威远将军府了。元宵节那一日,宫里送来了新的牌匾,从今往后,此处便是辅国大将军府。
辅国大将军府内宅的忘筌院。
“姑娘,田姑姑过来了。”梳着双垂髻的小丫头豆蔻从外头掀开了的帘子。
正在屋中做着女红的刘如英听到后,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还不快快请田姑姑进来吃茶。”
得了刘如英的允许,田姑姑便笑盈盈地从外头进来了,小丫鬟下去煮茶,刘如英招呼田姑姑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今日来见表姑娘,表姑娘气色甚好。”田姑姑嘴角带笑地寒暄。
“是吗?”刘如英有些失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是想透了某些事情,又放下了一块心病吧。
“表姑娘,今日小少爷约见了姚家的公子……”田姑姑顿了一顿,继续道,“小少爷让老奴给您带句话,大将军离府在即,您要早做决断。”
何事与“大将军离府在即”有关?刘如英先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这是要和她打哑谜么?
姑母说,凡事多多联想,刘如英按照姑母所说的,细细地琢磨了一下田姑姑的话后,忽然就明白了田姑姑在说什么——关键不只是“大将军离府在即”,还和前头那一句“今日小少爷约见了姚家的公子”有关。
“大将军离府在即”要说的,便是大将军会将高铁牛一块儿带走吧?如此说来,小少爷要问的,便是她对姚公子和高铁牛的想法。
看来是那一日她的失态,让小少爷担忧她对和姚公子的婚事,会改变态度。
不过……她并不打算要改变什么,因为超越了时空,向当初那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伸手,就是她今生最大的改变了。
况且人生诸事,正如她前世奉劝姚公子不要管她时说的那般——“人生长恨,水长东,人总有无可奈何之事”,所以,纵使她已明白前世或许有诸多阴差阳错,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她不会再令自己重蹈覆辙了,更不会去误人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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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过后,刘如英张口就想说让田姑姑回去请小少爷放心,她还是想要嫁给姚公子的,但是刚吐出一个字,刘如英就瞬间红了脸,这么说不行的吧?
田姑姑说话多么的含蓄啊……她怎能如此直接?直接得竟显得粗鲁。
刘如英用力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应该如何隐晦、含蓄地表达,一会儿之后,她才起身,拿起了方才自己正在引针穿线的香囊,问道:“田姑姑,我甚是喜爱这香囊,你觉得如何?”
田姑姑看了一眼刘如英手中即将完工的香囊,下一刻便了然于心:“老奴明白姑娘的意思了,那便不打扰姑娘了,老奴告退。”
刘如英手中的香囊,是浅浅的绿色主调,绣着秀美挺直的青翠欲滴的竹子,竹自石缝中生出,坚韧不拔之意扑面而来。
最重要的是,姚家公子目前是正七品上国子四门博士,按大雍朝的礼仪制度,七品应着绿色官袍。
表姑娘绣的这香囊,与姚公子甚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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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如英努力笑得真诚而不夸张,举止得体地将田姑姑送出了自己的小院子。
往回走的时候,她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座属于她的小院子前的石碑。
石碑上是风骨绝佳的字迹,镌刻着“忘筌院”三个字。
这是姚鹏举为她的小院取的名字。
他说:“《庄子》有言:‘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所谓‘得鱼忘笙’,意为领会了深妙的义理后,用以表达它、承载它的工具便可以忘记,故而‘忘笙’可谓之已入至理境界。”
“国舅爷与我说过,姑娘渴望成长,需要一个师者引领你向前,我愿为尔师,助你终至‘忘笙之境’,领略世间风光、无穷至理。”
刘如英摩挲着石碑上的字,轻轻地笑了。她怎会轻易变卦?不言姚鹏举教她良多,只谈此事因她而起,姚鹏举也需要她的帮助,她便不能毁诺。
她确实不够聪明,但是“一诺千金”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无论如何,人要有自己的底线,说到,就要做到!
至于她和高铁牛……那是两条缺水的鱼啊,刘如英感慨着,离了水的鱼纵使相濡以沫,又如何能长久活命?如今她已经找到了愿意接纳自己、包容自己的汪洋大海了,愿高铁牛也能得一佳缘吧!
晚间,刘如英到了刘麦芒的院子,隐晦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她请教刘麦芒,自己是否应该派人去提醒提醒高铁牛小心某些阴诡之人。
“你既然已做决断,便不可再节外生枝了。”刘麦芒耐心地给她阐明道理,“我观金童子近些日子的行动,颇有要收拾行囊与大将军同去之意,既如此,便将一切都交给他吧。”
“你既已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便会将一切都做好的。”
“可、可是……小少爷怎么能去北庭都护府呢?”刘如英有些慌,生怕湛兮又会像她前世那样,不小心陷入敌手,届时恐怕要受尽苦头。
“这便不是你该理的啦,”刘麦芒说着,含笑捏了捏刘如英的脸:“你现在要做的啊,就是赶紧上街逛一逛。”
“怎么突然要我去逛街了?”
刘麦芒轻笑一声:“听我说完,京都嫁衣与北庭都护府那边不尽然相同,你且去看看都有什么款式的嫁衣,你是喜欢的。届时我入宫求了贵妃娘娘的恩典,尚衣局的女官来了,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你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刘如英的脸红得要滴血,声音细细的:“姑母,您……您又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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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刘麦芒用过晚膳后,刘如英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刘如英并不知道,刘麦芒根本没有洗洗睡,反而是招来了容嬷嬷:“这两日你留意一下金童子那边的动静,什么时候见他有空了,你便替我叫他过来一趟。”
容嬷嬷有些惊讶,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夫人,这小少爷想去北庭都护府老奴倒是能理解,但是,圣人和娘娘会同意么?而且,恐怕大将军也不会答应的吧,您怎么就做起了他已经去了的准备来了呢……”
“虽说有些不可思议,”刘麦芒笑盈盈地摇了摇头,“但你看看我们这位太上老君身边的小金童,他可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想做,却又没能做成的?”
说着湛兮的丰功伟绩,刘麦芒的笑意就在加深,眼底甚至还有明显的骄傲之色。孩子聪慧、有出息、有主见,总能得偿所愿,她自然应该为此而感到骄傲。
看着刘麦芒那“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模样,容嬷嬷心中忽然一涩,忍不住道:“可那北庭都护府,非金银富贵窝,小少爷去了那边,又哪里能习惯呢?况且,小少爷虽年岁小,但到底是男儿,只怕到了那地界,骄纵的金贵公子,也是恨不得能立即提枪跨马,于轰轰烈烈的战场上建功立业的……”
此话一出,刘麦芒的面容骤然一白,双眼怔怔出神,就在容嬷嬷要开口劝的时候,刘麦芒却忽然想开了似的笑了。
“可那是他们曹氏子弟的归处啊……”刘麦芒说,“他们生来就享受着战场带给他们的荣光,也许注定了他们都将会回归于战场。难道他要去,我却要叫大将军与贵妃娘娘一块儿,束了他的手脚,不许他去么?那他又与笼中鸟有何异呢?”
“比起看鸟儿被养在金丝笼中华美娇贵的模样,我更期待它骄傲地展翅高飞的模样,我期待看见它搏击天空的傲气,只要那是它所渴望的,它所想要的!”刘麦芒定了定神,决然道,“哪怕‘它’或许会如上元佳节的烟火那般,闪耀到可以照亮黑夜,却又如此短暂。”
这哪里是在说一只鸟儿啊,这分明就是在说已经逝去多年的大少爷……
容嬷嬷眼中已经有了泪水,她还要说什么,就听得外间的小丫鬟急忙进来,语速极快地说:“夫人、夫人!老虎又来打狮子狗啦,而且它这一次,还带了一只黑猫,两只猫一人给了狮子狗一拳,狮子狗躲进狗窝里不肯出来啦。”
“唉……猫狗是冤家啊。”刘麦芒头疼地叹气。
“不过没有很用力地打,它们现在已经跑啦,狮子狗想进来……”
“让它进来吧,”刘麦芒说道,“我这小心肝宝贝怕是挨了老虎的猫拳,又要来我这讨安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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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过两日就要离开京城,回北庭都护府去了,曹子爽这几日总是觉得很悲伤。
对于他的一双儿女们,他是格外不舍的,所以这几日,他其实非常想要和湛兮一块儿玩一玩,他想要多陪一陪湛兮,带他骑一骑小马、钓一钓鱼什么的。
但是他今日想要约湛兮钓鱼,湛兮就约了谁谁谁在自己的书房里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明日想要约湛兮一块儿去马场骑骑马,可是湛兮又约了另外的谁谁谁,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嘀嘀咕咕,一整天都没出现,曹子爽这心里实在是苦恼极了。
心中郁郁的曹大将军,只能无能狂怒地自个儿在将军府的演武场内舞动着自己的大刀,消耗精力。
今日的曹子爽才刚开始演完一套刀法,就放下了刀,他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哪怕是舞刀弄枪,也没有办法平复他心中的烦躁。
曹子爽纳闷地杵着大刀在演武场中心站着,他心理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军营里和那些将士们一过几招,又或者去把折可克叫过来?
就在曹子爽想要行动的时候,湛兮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