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兰站在原地, 就觉得满农场的人看起来都有点傻,也有点儿好奇,似乎还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只嚷嚷着种小麦。
这时候最早种的春麦已经结粒了, 虽然还只是一股白浆, 但这已经是果实了。
摘了一个麦穗儿, 揉出来,全是鼓鼓的,一挤一股白浆的麦粒儿。
“这不很简单的事儿, 咱们是在干啥,是在垦荒啊同志们, 看看这四周,全是野草,野树, 那根子一片连着一片, 种子漫天乱飞, 同志们,就跟解放战争一样,咱们的四周全是小日本鬼子, 它们饲机而动,它们随时准备反扑, 你可以种苞米,种红薯, 种菜, 产量高, 但是一颗种子和一颗种子之间肯定会有缝隙, 草籽飞过来就长, 到时候田里一半草, 一半菜,到了明年,咱们是不是还得垦一遍荒?”毛纪兰问大家。
没人说话,因为大家发现还真是这样。
“麦子就不一样啦,它的播种距离特别的密,草籽儿飞过来,只是落在它上面,根子扎不下去,就跟咱的人民军队和人民一样,心连心,手挽手,那么紧紧密密扎一块儿,日本鬼子一样的草籽儿,它往哪儿长?”毛纪兰又说。
这是一个老革命者真正的情怀,所以她说的慷慨激昂。
大家回头顺着看,那一片麦田密密麻麻,而远方的红柳林,可不正是敌人。
你只要稍策不尽心,伺弄不当,它们立刻就可以反扑过来,把这片新垦的农场给吞的一干二净?
其实好几个领导是为了博士的面子才给毛纪兰举的手。
举手的时候都在担心,怕农场的劳工们心里有意见,这一听毛纪兰讲的,就发现她是真的讲道理,顿时,有几个领导稀稀拉拉的,就开始鼓掌了。
他们直到此刻,才发现毛纪兰的用心良苦。
不过,劳工们可是机械厂最劳苦功高的人,有个小伙子就很不服气:“就算您种小麦有理,但您也对我们太苛刻了。每天赶着我们,让我们连气都喘不过来,我们也得有休息时间啊。在我看来,您就是周扒皮,恨不能半夜学鸡叫,赶我们起来干活儿。”
赶着大家干活儿,这可是毛纪兰让大家最恨的一点。
但凡出工的时候,在她眼皮子底下,谁都甭想偷懒。
“呸,你们一天就出八个小时的工,一人天天记九个,十个工分,就这还嫌累,回你娘肚子上吊着吃奶去,那个不累。”这可把毛纪兰给气死了。
她还有她的理由:“当初我男人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干,一天十个时辰,只睡俩时辰,最后还给日本人弄死了,我看你们这帮懒怂就需要日本人来治。”
苏樱桃疯狂的给老太太鼓掌,示意老太太继续说下去。
毛纪兰一看儿媳妇在鼓励自己,声音愈发的大了,跳起来指天就是一句:“人就不能惯着,你们这一辈孩子就是给惯坏的。”
好嘛,她说高兴了,可是劳工们不乐意啊,大家一个个翻起了白眼。
保剑英身后好几个人甚至开始倒嘘,打口哨:“毛大妈下台,毛大妈下台!”
这时候张悦斋也举起了自己的手,几个领导们都举了手,但是加上苏樱桃四个妯娌,也才总共12票,老太太不配合,不刷劳工们的好感,就没有劳工愿意选她。
这可怎么办,一帮子爱大哥的自发站到了郑凯身后。
而保剑英的身后也站了七八个年青人,都是垦荒的主力军。
至于墙头草苏双成一家,在这种事情上因为风向不明,不知道该站哪根墙头,简直要苦恼死了。
但毛纪兰同志收获的,则只有劳工们的嘘声。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老太太还怎么当选?
不过就在这时,龚书记突然出列
,说话了:“同志们,我们的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农场的场长由我任命,必须是毛纪兰同志。”
保剑英看苏樱桃诡异一笑,突然才明白过来:合着苏樱桃刚才,其实一直就是在用激将法,想激龚书记出来表态吧!
……
龚书记直接发话,而且不准普选,就让毛纪兰当选,这又是为什么?
有些人还不服气,想辩解两句,毕竟农场普选,可是领导们定的,怎么能龚书记自己突然就反悔呢?
“这是农场,不是你们家,在单位上班,你们可以说滥竽充数混水摸鱼,那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这些领导,各个生产厂,车间主任的问题,国家建设如火如荼,大家都啃着苞米面,不说你们,我都有一年多没吃过一口细粮了。不搞生产,不搞建设,大家一起躺下享受资本主义的靡靡,我给你们喂饭吃,行不行?”龚书记脸红脖子粗的,再问大家。
这下没人说话了。
谁不想吃麦子,谁又喜欢天天吃苞米面?
可你不种,不劳动,不辛苦,麦子从哪儿来?
龚书记指着脚下的地说:“想吃就得自己种,从现在开始我主动下放三个月,跟你们一起劳动,但毛纪兰必须是生产场长,我服从她的管理。”
张爱国觉得不对:“书记,您不是马上要去市里工作?”
“一个农场都搞不好,何谈市里的工作?”龚书记反问张爱国:“你小时候吃饱过肚子吃饱过吗,吃过几顿细粮,现在有机会,为什么我们不努力?”
人都喜欢堕落,喜欢享受。
但他们面临的现状是什么,是毛纪兰的苛刻和强硬手段,让机械厂现在拥有了将近300亩的麦田。
这300亩麦田,在秋天陆续被收割,将会有十万斤的粮食,而十万斤的麦子对于一个有几千人的大厂,则意味着大家的餐桌上,每一天,将能吃到一顿细粮。
谁不喜欢吃麦子,可是,不辛苦,不干,哪来的细粮可以吃?
……
婆婆一朝当选农场场长,还不是靠着裙带关系上去的,而是书记亲自任命,简直可谓喜气洋洋,热情到无与伦比。
当然,既然当选了,她心里早有一套计划,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实施了。
儿媳妇们继续在农场干,开荒挖野菜,一边赚工分,一边攒野菜蘑菇各类中药材。
三个儿子现在也不靠工分了,老大和老四在家盖新房。
老二人机灵,会做生意,悄悄在黑市上赚钱。
一家子所有人,分工有序,等过几年,一家一个院子盖起来,她给儿子们主持着分个家,多齐活的一家人?
当然,前提还是把农场搞好。
老太太都顾不上跟苏樱桃庆祝,为了儿子,房子,儿媳妇,风风火火的,就又杀回农场去了,
再说另一边。
苏樱桃刚出了农场,就听龚书记在身后喊她:“小苏,那笔煤钱,你还真打算去问牛百破要去?”
“要啊,怎么不要,那笔钱咱们必须要回来。”苏樱桃说。
龚书记脸上颇有几分为难,低声说:“保剑英同志虽然犯过错误,但毕竟丈夫是烈士,她本人也是被牛百破给逼迫的,她刚才跟我说让我劝劝你,牛百破在市里势力颇大,那钱你就别跟她争,别跟她抢了,这种风头没必要争抢,因为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
“您放心吧领导,我心里自有章法。”苏樱桃笑着说。
保剑英可真是可笑,她始终搞不明白的一点是,虽然说苏樱桃和她干的工作看起来差不多,但苏樱桃的出发点始终是为了整座工厂好。是为了工厂的前途,而她,则是为了出风头。
得,让保剑英好好儿看
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