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州和乔楠闲聊的时候。
三位皇子的车队, 也终于抵达青山书院。
因为三人是隐瞒皇子身份过来求学的,因此山长甄公并没有大张旗鼓,亲自出来迎接,只是派遣了书院的管事出来招待安排。
在鸿学大儒面前, 三人也不敢摆皇子派头, 就是性格最嚣张的李泰安, 都不敢表达出任何不满, 老老实实跟着书院管事,提前住进对普通学子来说很好,对皇子来说却十分寒酸的学子宿舍。
待床铺行李等等东西收拾好后, 相互厌憎的皇室兄弟三人这才终于能够分开。
李承巍换好衣服的第一件事, 就是悄悄拜访甄公。
书房中。
甄公显然也早等着李承巍, 见他到来, 立刻起身便要跪下行礼, “殿下……”
“族公年迈,身体重要,无需多礼。”
李承巍赶紧抓住甄公手臂, 将人扶起来。
甄公乃当世鸿学大儒,受人尊敬,又是他外公的亲兄弟, 是他的亲长辈, 身在宫外他怎敢受老人如此大礼?
不过甄氏一族礼学传家, 甄公又最擅礼学, 还是固执的行了礼。
然后才朝李承巍露出微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礼乃人之本, 不可废也, 殿下宽待是殿下仁心,但祖宗家训,甄氏却不能破。”
“可此处非内宫,族公乃我长辈,应当我拜您才是。”
李承巍对自己外家族老们的固执很无奈,当即也行了一个拜长辈的大礼。
甄公见他行礼姿势标准,浑然天成没有半分生涩,显然平时并非疏于练习礼节,心中甚是满意。
到底是他们甄氏的后人,一言一行都是刻进骨子里的名士之风。
两人简单寒暄后,便直接将话题切入了正轨。
李承巍有些急切询问,“族公,您来信说有了小弟的消息,此话当真?”
其实,此次他们前来州府,表面上是父皇希望他们几位皇子求学上进,体会民间疾苦,但实际上,却是以此遮掩,方便他暗中寻找弟弟的消息。
他母父至今为止,只孕有他和弟弟两个孩子。
弟弟是个哥儿,生在皇家本没有什么危险,但奈何出生时辰不好,被有心人利用,遭逢大难,性命堪忧。
父皇母后不愿弟弟丢掉性命,便安排心腹将弟弟偷偷送出宫,想要藏到外公家养育,谁知中间出了意外……
多年来,父皇一直派人暗中寻找,可惜始终没有结果,连弟弟生死都不知晓。
直到前些时候甄公秘密传回消息,这才有了他们三位皇子苍山府求学之行。
只是弟弟之事不能大肆炫耀,弟弟还活着的消息更加不能透露出去,因此,甄公在信中用的是暗语,具体什么情况,只有亲自来了才能知道。
“殿下莫急,六皇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碍的。”
甄公安慰了一句,便不再耽误时间,起身从书桌下面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金镶玉手镯。
甄公细细解释,
“根据当年的线索,护送六皇哥的那批侍卫宫女,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宫女,名叫月桂,陛下调查月桂的生平后,将所有能够证明月桂身份的物品,全部作画罗列了出来让我们记住……”
“而就在前些日子,我家夫人生辰收到的贺礼之中,便出现了这个金镶玉的手镯,我仔细对比,发现这应该就是当年宫女月桂之物。”
“我让人去打探了这个手镯的来历,辗转之下最终确定,手镯是从府城一家老字号的当铺所出,典当年限正是六皇哥失踪后的几个月。”
“据当铺掌柜回忆,当初去典当东西的人,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丈夫口音是苍山府这边的,女子则说的是官话,再加上这玉镯是那段时间当铺里面价值最高的东西,因此当铺掌柜记得格外清楚……”
“如果没有意外,月桂应该是带着六皇哥,在这边找了个男人下嫁,隐藏身份生活在苍山府这一片地界之中。”
李承巍听得又喜又愁,“可苍山府这么大,多年过去,月桂容貌怕也有了变化,单靠这点消息,如何寻得着呢?”
“月桂不好找,那就从六皇哥这里下手。将整个苍山府同龄的哥儿全部找出来,一个一个调查排除,总能有个结果,总归已经找了多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当初六皇哥被抱走的时候,陛下和后君不是给了孩子一块玉佩吗?月桂既然保住了六皇哥的性命,定然也会将那玉佩保管好,凭此证就好寻找确认多了。”
甄公沉吟提议。
李承巍想了想点头,叹气,“如今也只能这般了,还好这次前来州府,是用的求学借口,我在这边待上两三年也不会引人怀疑,就是又要让母父失望了。出发前,母父很是欢喜期待……”
“好事多磨,六皇哥晚点找到也好,省得消息传出去。”
甄公拍拍他肩膀安抚,然后询问,“我听说你们今日进府城的时候,在街上惊了马,差点闹出人命,这是怎么回事?真是意外,还是巧合?”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依我之见,应该是意外,当时出手救我的,是个已经成亲的小夫郎,我观他眼神清正,应当不是有心之人。”
说起今日惊马,李承巍就想起出手相救的乔楠,尽管当时只匆匆一面,但他对乔楠很有好感,不觉得对方是有其他心思的。
毕竟谁安排英雄救美的戏码,会安排个已婚夫郎啊?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利于细作勾引接近目标!
甄公想罢点头,“殿下说得有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族公安心,我晓得。说起今日救我的那夫郎,的确有些奇异之处,竟是个天生神力的小哥儿,真是罕见。”
“当真如此?老夫平生见过力气最大之人,就是太宗陛下,当年太宗能够单手举百斤之重,已令我等惊骇不已,却也不能称之神力,都是常年练武练出来的,这一个小哥儿究竟如何,才能有此称谓?”
甄公闻言很是感兴趣,他虽是文人,却是战乱中活过来的,因而对孔武有力之人格外喜欢,看着就心安。
李承巍笑道,“那小夫郎能举多少斤我不清楚,但今日他不仅单手将我马车厢给扶住,同时还单手拽住了马腿,硬生生将发狂的马腿给折断了,稳住乱局……”
“最重要的是,那小夫郎长得一点儿都不孔武,反而清瘦得很,细胳膊细腿儿,族公觉得他这是神力不?”
那样的身材可不是能够把力气练出来的样子,除非天生,不能解释。
甄公笑赞,“那确实天生神力了!殿下可问过他是哪家夫郎?老夫还未曾听说过府城有这等异士。”
“那小夫郎不愿透露姓名夫家,想来是家中管得极严吧……”
李承巍有些可惜,他虽也是男人,但对那些明明自己夫郎娘子有着大本事,却还把人关在家里不许出来的男子,很是叹气。
父皇说过,如今景国看似安稳,实则依旧内忧外患,朝廷需要人才,多多的人才。
若是真碰到可用之人,便是女子小哥儿又如何?
须知当年战乱时,提刀上战场的女子小哥儿也不少。
两人聊着,话题又渐渐转到别处。
……
同一时间。
府城某处客栈中。
乔旭好不容易才跟衙门解释好当街闹事的缘由脱身,疲惫的回到客栈。
一回去,就又看见赵家人点了大桌的好菜胡吃海喝,见他回来,看了他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就又埋头开吃,像是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的饿死鬼。
好吧,赵家人以前穷得很,的确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这是逮着机会就吃他这个大户呢!
最重要的是,竟然还
敢不给他好脸色。
前世,他就知道赵家这群人极品得很,隔三差五就能听到他堂哥与这些人斗智斗勇,因此重生后嫁入赵家,他就做好了应付恶婆婆、恶小叔子、小姑子的准备。
但他还是低估了赵家人的无耻程度,以及春荷在旁边煽风点火的作用。
这些人不仅想吃他的,喝他的,连衣服首饰都想让他买,觉得他有金山银山。
他不同意,这群人就见天的给他没脸,说他没良心,只顾自己享受不管孝顺婆婆,照顾小姑子,他们要跟赵立轩告状休了他等等……撒泼之言。
看在赵立轩的面子上,他一退再退,才让这些人跟着来了府城,结果这些人还不满意,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乔旭心情本就不好,被赵家人这般态度刺激,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就算赵立轩不高兴,他今儿也得将火气发出来。
俞州和堂哥他惹不起,赵家这群人又是什么东西?
靠人吃饭就要有靠人吃饭的自觉,真把他当冤大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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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连三遭遇不顺的乔旭怒火中烧。
直接气得当场吩咐自己下人,“把门关上,给我狠狠教训他们,嘴堵上,不要伤脸,不要留下痕迹,教训得好,本公子重重赏!”
乔旭本就不是什么善茬,重生前又是在后宅挣扎的人,收拾人的手段多得是。
他连自己亲爹娘下手都不软,岂会对赵家人手下留情?
赵家人完全没想到乔旭这个儿媳,竟然敢胆大包天的让下人揍她们,一时间都懵了,被打得哇哇大叫。
“你竟然敢打婆婆,我,我要告诉我儿子,让他休了你,呜呜……”
赵婆子捂着肚子又痛又气,赵家众人怒目而视。
这个儿媳妇真是太不像话了,竟敢对长辈动手!
可乔旭也是被他们气狠了,冷笑道,
“去说啊,死老太婆,真以为我怕你不成!你要是敢让赵立轩休了我,我就把赵立轩的功名给弄掉,让你们全家老小回村喝西北风!”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我堂哥,他要为他两个弟弟名声考虑,我连我亲爹娘都收拾了,还怕再收拾你们坏名声?”
“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还敢跟我呛声,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今天给你们涨个教训,以后再敢给我找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威胁完赵家众人,乔旭这才看向这段时间不断怂恿赵家人的春荷,目光狠毒。
他走过去,一巴掌扇在春荷脸上,声音沉沉,
“你这个背主的贱人!当初本公子放你一马,你不珍惜,听我堂哥两句话,就敢来找我麻烦,愚蠢之极!你真当我堂哥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他不过就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你到是真敢来掺和。”
“你,你想做什么,我现在可是你嫂子,你,你敢欺负我……相公救我。”
春荷被他阴沉沉的眼神吓到了,哆哆嗦嗦往赵二哥那边躲,想要赵二哥替自己出头。
赵二哥倒是想给她出头,毕竟娶个漂亮媳妇不容易。
但乔旭一个阴沉眼神过去,他就不敢动了,刚刚被乔旭让人揍的痛楚他还记忆犹新!
没有人帮忙,春荷就被旁边的壮实婆子抓住,捂住嘴带了下去。
乔旭阴冷的视线扫过赵家众人。
抽出头冠上的簪子,就在自己手臂上划下一道血口子,满含威胁道,
“春荷贪慕虚荣,嫌弃二哥残废,勾搭上府城一个路过的行商跑了,我阻拦她,她还对我动手,伤到了我……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这是明目张胆指鹿为马呢!
赵家众人气愤不已,但在周围壮实婆子和壮汉下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身体愣是半点都不敢动,也被乔旭连自己都能下狠手的行为,给吓住了。
“你们要是老实点,以后我就让你们好过点,不老实,我有的是办法让
你们生不如死。”
乔旭冷哼一声,便示意旁边的婆子和壮仆留下,继续狠狠教训给他出气。
他现在总算明白,前世堂哥出嫁的时候,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粗壮的婆子小厮了,这赵家人,真他娘的不是群东西,不抽不行!
等收拾完赵家人后,等晚上赵立轩回来,他又率先颠倒黑白告状,柔柔弱弱的模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将赵家人差点没气死。
赵婆子顿时就有些后悔当初的退婚换亲了,她真没想到乔旭竟是个这样会做戏,也这样胆大歹毒,连婆婆都敢打的泼辣之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儿子娶乔楠呢,就算乔楠不能生,但温柔贤惠啊,而且同样是乔家哥儿,乔楠的嫁妆也比乔旭多了好几倍!
赵婆子有种自家被骗婚了的感觉……
而这边。
乔旭在向赵立轩告赵家人的黑状时,同样也有种自己被骗婚的想法。
他跟赵立轩说春荷跟人跑了,还伤了他,希望赵立轩能心疼自己,拉拢夫夫关系。
结果赵立轩的关注点是,“当初我就看出来她不是个安分的,嫁给二哥后整天就知道打扮,也不帮二哥料理家事,还挑拨家里安宁,跑了也好。”
“旭哥儿,以后还得劳烦你替二哥亲自挑个好娘子,二哥都是为了供我读书,才会落下残疾,我不能忘记这份恩情,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二哥,知道吗?”
乔旭:……
我踏马受伤了你不关心我一句,还叮嘱我照顾你家里?!
他跟赵立轩抱怨赵家人好吃懒做,想让赵家人出去干活赚钱,免得吃空他嫁妆。
结果赵立轩的关注又是,“我娘和哥嫂他们供我读书不容易,我出息了怎能不管她们?她们都是乡下人,有些习惯是不好,但我会慢慢教他们的。”
“旭哥儿,你便委屈忍耐他们几年,等我高中后,我就给我哥嫂他们单独买宅子,我们和娘安安静静住一起。”
乔旭:……
我踏马是想分开住安静吗?我的重点是银子!
这真的是前世当上首辅的人?咋就听不懂人话呢!
乔旭实在忍无可忍,只能把话挑明,“相公,我没有嫌弃娘和哥嫂他们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们家的银子不多了。”
“府城花销本就大,我的嫁妆就那么多,若是家里人再不事生产,不寻个银钱来源,咱们一家十几口人最多两月就要喝西北风。”
“我不指望婆婆他们赚好多银子,但总归家里要有点进项才是,否则等到相公你下次乡试,连考试的路费都凑不出来了。”
就差直接说赵家人好吃懒做,要把儿媳妇嫁妆花完了!
说得这么明白,赵立轩再迟钝也懂了,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把媳妇嫁妆吃空是真的很没面子。
见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