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帝病重由钦天监道长断言, 乃被带煞之人冲撞,需带煞之人祭天,方可安稳国本。
而经道长掐算, 这带煞之人正是杨阁老嫡三子,杨文杰。
消息从宫中传出后。
皇子府中, 乔旭和二皇子两人脸色各不相同。
乔旭自然是庆幸!
果然, 他的重生记忆还是没有错的, 之前会出那么多岔子, 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堂哥就是那种传说的天命之人, 注定了要享受荣华富贵的。
所以他之前针对堂哥, 才会处处不顺,只要他不去招惹堂哥, 他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美好了。
幸好那天进皇宫的人不是他,否则这会儿被祭天的人到底是谁, 还真说不准。
乔旭不禁有些后怕地拍胸口。
而他旁边的二皇子,可就脸色难看, 浑身因恐慌而颤抖了。
他父皇这是在报复!是在警告!
六皇弟那件事,他当初虽然年纪也还小, 但到底也开始记事了,再加上后来母妃和舅舅的提醒, 所以对于以前的事,他也是很清楚的。
当年, 因为父皇爱上了甄后君, 对于六皇弟的出生便非常期待。
看那时父皇的模样, 他母妃舅舅, 还有其他各方势力, 都特别担心甄后君再生个儿子出来争皇位。
好在最后孩子生下来是个哥儿, 大家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是谁能想到,向来稳重冷静的父皇,竟能那般爱屋及乌,各种奇珍异宝都往六皇弟的宫殿里搬不说,竟还抱着六皇弟去上朝,接受百官跪拜!
或许那时父皇并没有想太多,纯粹就是因为高兴和喜欢六皇弟,才会做出那般出格的举止。
但在朝臣们眼中,就难免忍不住多想了,接受百官朝拜,这可是太子才能拥有的尊荣啊。
尽管六皇子是个哥儿,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忌惮,可往前朝前代看,也不是没有女子哥儿登上那个位置的!
文德帝虽然号文德,实际却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武帝王,骨子里本就带着武将的豪迈奔放,对于规矩礼教没有那般迂腐。
现在文德帝就对六皇哥如此喜爱,将来六皇哥若真有本事,难免文德帝不会爱屋及乌,真把六皇哥扶上去。
就算他们想多了,可六皇哥不是还有大皇子这个亲哥哥吗?
六皇哥这般受宠,只要对方多在文德帝面前,帮自己哥哥说几句好话,文德帝的心必然会偏向大皇子……
总之,这是二三皇子势力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而当时,他母妃更嫉妒父皇对甄后君的爱,于是便怂恿他舅舅做了出头鸟,借用当年碰巧的天灾之事,给六皇弟扣上天煞星的头衔,让父皇将六皇弟处死,以稳固国本。
老三那边的势力也不想六皇弟活着长大,自然与他们“齐心协力”,满朝大半的官员在宫门外静坐,利用流言逼迫。
当时景朝才刚刚建立,民心根本禁不起煽动,最后父皇逼于无奈,只能把六皇弟送去祭了天……
这祭天自然是对百姓好听的说法,他们朝中之人心里却都清楚,这所谓的祭天,不过就是处死二字。
现在。
父皇要让他表哥去祭天,这就是明晃晃的报复!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一直都没有忘记六皇弟,没有忘记那个只相处了几个月都不到的奶娃娃,要给六皇弟报仇。
也是要趁着刚处理完银矿之事,帝王威严最足的时候,警告那些投靠皇子的官员们,帝王还没有老,帝王的威信,不允许任何人触动。
这个天下,这个朝廷,是帝王的。
……
杨阁老嫡三子将祭天的消息传出来后。
朝廷中原本还在因为银矿之事争吵的官员们,不出意外顿时全部都安静如鸡了。
这些年祭天二字就是文德帝的禁忌,也是朝廷百官
们恐惧的字眼。
要知道,当年逼迫文德帝承受丧子之痛的那批官员,虽然当时胜利了,可事后结局却无一不是惨淡收场。
跳得凶的那几个,除了杨阁老和杜阁老两个,后来基本都因各种原因,被抄家流放,遇赦不赦!
跳得不那么凶,但参与了的,这些年基本也是被贬官的贬官,撤官的撤官,总之朝堂很是换了一遍血。
文德帝这般做,固然是有丧子之痛的原因,可大家都清楚,也是因为帝王尊严不可挑衅的缘故。
杨阁老也知道他们当年做得过分,与帝王闹成那样心里也虚得很。
所以文德帝要拿那些官员撒气,他也没太过反抗,只能忍痛牺牲掉那批人,重新培养棋子心腹。
结果没想到,文德帝如此记仇,十几年过去了,竟还要他儿子给六皇哥陪葬!
圣旨下到杨府后,杨老夫人直接当场就晕了。
那可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四十多岁才生的老来子啊,不仅一表人才,还文武双全,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能够去送死呢?
杨老夫人拉着杨阁老哭,“老爷子,你快想想办法,不能让咱们老三去祭天啊,谁不知道那祭天就是送死!我的儿啊,老爷子,你要救救我们的儿子啊……”
可杨阁老有什么办法?他在朝中势力的确很大,但文德帝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敢硬碰硬,早就直接逼宫把外甥送上皇了。
何况‘稳固国本祭天’之说,还是当年他提出来的,现在他不让自己儿子去祭天,那当年怎么能让皇子去祭天呢?
他要敢去找文德帝,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他堵回来!
杨阁老只能沉痛的摇头,“没用的,救不了的,陛下这是存心要让我儿子,给他儿子陪葬……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竟还记得……”
杨老夫人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捶打着丈夫哭骂,
“都怪你,都怪你那个妹妹!你都知道心疼自己儿子,陛下自然也不可能舍得自己的孩子,何况那六皇哥,还是甄后君生的。”
“当年你们那样做,就是在剐陛下和甄后君的心,他们能不记仇吗?现在好了,陛下终于报复我们了,呜呜……”
“我早让你不要听你那妹妹的话,你偏不信我,她要是真有手段,怎会这么多年都不得宠?一天到晚就知道作妖,现在竟要我儿子给她的错误陪葬,呜呜,我的儿去……”
杨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恨丽妃,恨丈夫,也恨自己。
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允许丈夫那般做,如今,她们可算是也体会到当年陛下后君的锥心之痛了。
杨阁老也后悔得很,他当初确实不应该脑子发热,听信了妹妹的计划。
这些年他也算看明白了,妹妹当初纯粹就是想针对甄后君泄愤而已,根本不是为夺位计划考虑。
他当初是被妹妹利用了,结果现在却要他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想到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即将送命,杨阁老在怨恨文德帝记仇的时候,心中也不免对丽妃生出了责怪……
而后宫之中。
听到如此坏消息的丽妃,则又晕了。
她倒不是对侄子有多么重的感情,而是她也知道,哥哥嫂子死了儿子,必定会怨上她。
兄长可是她儿子上位的最大助力,现在生了嫌隙,以后就算把她儿子扶上位,她们母子也多半是俩傀儡,什么大权在握都别想了!
想想这种前途,丽妃就眼前发黑。
……
凤安宫。
甄后君和往常一样,处理完后宫事务后,就焚着香抄佛经。
儿子多年杳无音讯,久久寻找不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儿子做点什么,只能多抄些佛经。
微薄地希望上天能够看到自己的诚心,保佑他的儿子平安顺遂,保佑他们父子还能有团聚
的那天。
文德帝拿着密信来到后宫时,看见夫郎如此单薄的身影,忧愁的眉宇,便忍不住心疼自责。
都怪他无能,才没能保护好心爱的人,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
把周围宫女太监挥退,文德帝走上去。
亲自替自己的爱人披了件衣服,从背后将人抱住,才在爱人耳边轻声道,“明丘,人找到了。”
“啪……”甄后君手中的笔掉落。
“承儿的回信很详细,你瞧瞧,听说那孩子的性情与你像极了。”
文德帝将人抱在怀里,就着如此拥抱的姿势,把密信放到爱人手中。
甄后君靠在文德帝怀里,细细看着密信,喜极而泣。
文德帝看得难受,将人脸上的泪水擦掉,声音愧疚,
“明丘,对不起,都是朕没用,才让你和两个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若是朕能再强大些,朝中那些大臣,当年定不敢那般逼迫,还有承儿的腿……”
“不怪陛下,陛下已经做得够好了,世家权贵自古本就是历代帝王都未能解决的事情,陛下能将其压制至此,真的很好了。”
甄明丘摇头。
他和两个孩子确实受了不少苦,但他从未怪过文德帝,当初为了家族顺从太宗指婚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迎接这些刀光剑影的准备。
只是前朝后宫的凶险,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甄氏族人不在朝中为官,能给他的助力有限,他能活到现在,有大半都是靠文德帝的保护。
否则他一个母族不够强盛的后君,早就被别人拉下去了。
只要他两个儿子好好活着,他就满足了,不想其他。
可他越是这般淡然,文德帝的心就越痛。
文德帝抱住甄明丘的腰,将人头按在自己胸口,叹气,
“明丘,朝中那些人,还有丽妃她们,总觉得是朕对你感情太过深厚,才偏爱承儿,迟迟不立太子,可他们从来都不想想,朕敢把这个江山,给老二老三吗?”
“老二性情阴鸷,丽妃心胸狭窄,杨阁老乃世家之首;老三蠢笨冲动,杜贵妃更是草包,杜家乃勋贵领头。”
“若是把江山传给这两人,那将来这天下,到底是我李氏的,还是那些世家勋贵的?这些人心中只有家族,根本没有天下百姓,江山到了他们手中,怕是要不了多久,又是一场乱世而来……”
“即便我看中承儿,不在乎他的腿,开创残皇先河。但我看承儿对他身边那夙清,怕是……”
文德帝叹了口气,自己的儿子还年轻不懂,他这个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儿子对身边那小太监,怕是已经动了深情。
一个想和太监在一起的太子,怎能让满朝文武臣服呢?
甄明丘有些自责,“陛下,其实让宫里再多些人,我不介意的。”
按照惯例,帝王为了绵延子嗣,每隔几年都是要定期选秀的。
但因为文德帝喜欢上了他,文德帝登基过后,选秀这事就没影了,后宫中的妃子,基本都是当年太宗赐下的那些潜邸老人。
当年陛下与他心意相通后,就不怎么宠幸那些妃子了,如今大家都上了年纪,陛下更加不会再去,后宫中自然也就再无新的皇子皇女出生。
若不是因为他,陛下不至于才三个儿子,连个合适的太子都选不出来。
甄明丘觉得有点自责,他不是个称职的后君。
文德帝却是摇摇头,
“你不介意,可朕介意。明丘,朕只遗憾与你相遇太晚,朕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朕能做到的,只有不让这宫里再进其他人。”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当初不够强大,没能保护住他和明丘的两个孩子;二就是没能早点和明丘相遇。
若是能早点相遇,他没有接受先皇在婚事上的安排,他和明丘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他们的感情会更纯粹。
文德帝轻
轻在甄明丘额头落下亲吻,轻叹,“明丘,若真有来世,朕定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少喝一口孟婆汤,来世早点找到你。”
“那我也少喝口,等着陛下。”
甄明丘伸手环抱住文德帝,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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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乔楠无法得知。
但孙知府很快就因为私挖银矿,被撤掉官职押送上京的消息,却是很快就在府城中传开了。
不过因为有之前罗玉莹传出来的流言做铺垫,大家都知道孙知府和孙家不是东西,如今对方被绳之于法,百姓们都有种尘埃落地,恶有恶报的痛快感。
比起孙知府的下场,大家倒是对蓬莱茶楼更感兴趣。
现在明眼人都已经能猜到,蓬莱茶楼没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背后多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
否则,茶楼怎敢如此明晃晃用表演话剧的方式,揭露一城知府的秘密?最后这知府还真被查办了呢?
而不知情的百姓们,则更加兴致勃勃的,继续猜测蓬莱茶楼是否真的有神仙这个老话题。
百姓们就是图个乐子,比起复杂的官场争斗,大家还是更喜欢带着玄幻色彩的传闻。
不然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未解之谜的民间传说呢?
消息传到书院后。
书院学子们看俞州的眼神也不对了,心中莫不是暗暗猜测:俞兄难道表面是个贫寒学子,实际却是隐藏身份的权贵大少?
还真别说,俞兄那吃饭睡觉行走间,一举一动确实跟大家都有点不一样!
就连贺元柏几人看向俞州的目光,都带上了好奇探究之色。
俞州:……谁说古代人没想象了,这不是挺能猜得吗?
虽然没法解释,但书院学子对他忌惮确实是好事,至少能避免不少算计,可以省很多事情。
比如说,之前帮着知府夫人来算计他方枢,现在看见他都特别惊慌地夹着尾巴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