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羊二姐的儿子也大了,十三岁的男丁若性子要强些,同族人也不敢随意侵占他家的田,怕冲动的半大小子一言不合提刀上门,羊二姐便勤勤恳恳织布,想为儿子娶个媳妇为老农夫续香火。
羊二姐今年才二十九岁。
听完这个故事,秋瑜一时无言,要是才穿越那会儿,这样的故事肯定会让他仰天大骂“这狗日的封建社会”,现在的他却因见过太多,有点麻了,只能干巴巴感叹一句:“二十九岁啊,只比吕阿姨大五岁而已,我却觉得她比你外祖还老了。”
吕瑛:“是啊,她这样的人,原本就算是死了,也是无关紧要的。”
别人不会和吕瑛说世上还有一个苦命的羊二姐,奴婢们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不配占用孙少爷的时间,教他念书的先生更不关心羊二姐这样没有钱、没有貌、年纪大了的女人。
秋瑜牵着驴一步一步往前走,偶尔踩到碎石:“这就是信息茧房吧。”
吕瑛:“何为信息茧房?”
秋瑜:“就是说你看到的一切故事来源于你所处的环境,待在宅院里,你就只能听到宅院里的该听到的东西,像被蚕茧包起来,除非你走出那座宅院,才能听到新的东西。”
吕瑛若有所思:“这词倒是贴切。”
他在茧房里找不到娘一定要离家的理由,所以他选择跑出来找。
驴蹄子在泥地上走着,每踏出一个小坑,泥水便会涌进去,秋瑜又问:“瑛瑛,你现在在想什么?”
吕瑛:“想了很多,你想听吗?”
秋瑜:“很想。”谁会不好奇禹武宗的内心世界呢。
吕瑛仰着头看蓝天白云,他的瞳色是偏浅的琥珀色,清透温暖,像一面倒映人间的镜子。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听到羊二姐说自己十二岁就被嫁给一个老农夫时,我觉得她很苦,可她好像不觉得那时的自己苦,等说到丈夫死了,她才哭起来,真奇怪,明明她有那么多痛苦是那个男人给她的,我现在就疑惑,她为何会这样。”
秋瑜几乎要为吕瑛说这段话时的神情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作为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已有了被环境同化,对他人痛苦感到麻木的趋势,而吕瑛被史书评为暴虐无情的暴君,是一个会切师傅小指、疑似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却在谈及一个没钱,没貌,没有青春的老妇人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这份淡淡的怜悯搭着他那副柔和细致的面孔,真如同菩萨一般。
瑛瑛只是天生的过于理性,看似冷心冷情,可他是有心的。
秋瑜声音更柔和一些:“那瑛瑛,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吕瑛思考一阵,拍手:“去看那个打死羊二姐丈夫的人,他
家住定安,在菜市西口,姓陈。”
秋瑜:“你要找那个人麻烦吗?”
吕瑛:“看情况吧,我得先弄明白什么是菜霸才行,你知道菜霸是什么吗?”
秋瑜:“和路霸差不多?大概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纠集在一起,收小贩保护费,用暴力逼他们只能从自己这里高价进货,不过我对鱼霸更熟,以前看过这方面的戏。”
吕瑛记录着:“这些人是怎么纠集到一起的?”
秋瑜:“有可能是一个姓的、同宗同族的?也有可能是流氓凑堆,除此以外,你和你娘带难民回来时,一路上不是碰了不少路霸土匪吗?”
吕瑛颔首:“而且这样的地方,治安不好,所以商人也不多,但凡是有点出息的,逃出那儿就不愿再回去了。”
话音未落,前方出现一伙穿得破破烂烂。神情凶恶、黑瘦黑瘦的男人,他们大声喊着土话朝两人冲来,也不知是要把吕瑛抢走卖了,还是要把秋瑜炖了。
吕瑛指着他们:“喏,这是我们琼崖岛本地的路霸,唉,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幸好我带上了你。”
秋瑜:“我信了你滴邪!你肯定是觉得一定会碰上路霸,特意拉我来做保镖的!”
武当山第一美少年冲上去,用他精妙的龙华拳给了路霸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吕瑛轻声嘀咕:“也不是光让你做保镖,你还得帮我换衣服、梳头、买吃的喝的、牵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