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州走到陵水, 再从陵水走到澹州,秋瑜就成功抵达了天涯海角。
此处现在还不叫天涯海角,附近的大港却依然繁华, 总有洋番驾船来此, 港口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 而苦力和水手们或推或扛着货物, 为主家卸下一船又一船财富。
吕瑛的小册子终于写满了,全被塞到老驴子的褡裢里,秋瑜知他爱惜书册,便用那块从厘家买的厘锦做了个双肩背包。
针线在厘锦间穿梭,勾勒, 秋瑜念诗:“游子手中线,瑛瑛背上包,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吕瑛捂着嘴偷笑, 又咳了几声, 秋瑜将披风裹他身上,又将胖子塞他怀里暖手。
慵懒的橘猫翻滚着露出肚皮, 吕瑛挠了挠:“你怎么说是游子手中线呢?我还以为你会说鳅鱼手中线。”
秋瑜笑嘻嘻:“如果我说我上辈子姓游,你信不信?”
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秋瑜开玩笑的次数多了,吕瑛也习惯不把他某些话当真,这次他却安静注视着秋瑜, 然后靠着秋瑜, 闭上眼睛, 午睡时间到了。
秋瑜垂下眼眸, 待吕瑛呼吸均匀,他扶着小孩躺下,去将客栈房间的窗户关上,远处繁华的大港有许多人,却没有他的故乡人。
反倒是瑛瑛这个穿越者的孩子,勉强能算秋瑜一半的同乡,跟着秋瑜游玩这么久,孩子连“大河向东流”都会唱了。
背包做了两天,吕瑛试着背了背,在秋瑜面前转了一圈。
秋瑜夸:“好看。”
吕瑛笑起来,将他的册子、钱袋都塞到背包里,吕家在崖州也有商号,吕瑛去要了一条船,说要带秋瑜出海逛逛。
说来也是奇怪,吕房对琼崖岛的掌控力不算弱,可他们一路走来,对方都没有派人把他们抓回去。
秋瑜猜吕外公是默认了吕瑛出门游玩一事,如此一想,海盗王还挺惯孩子的。
船只在海浪上摇啊摇,没有摇到外婆桥,只有驴和猫在叫。
吕瑛对海浪、气象的把控更胜祖辈,他指挥着船乘风破浪,去了更南边的海域,这艘商船据说是打算去吕宋。
路上遇到了洋番,秋瑜自告奋勇,说他会说英吉利语,要过去和人家交流。
吕瑛冷不丁说:“你的英吉利语口音和我娘的像吗?”
秋瑜心想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口音差也差不到哪去,遂点头。
吕瑛提示:“那你应该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口音和你不一样,我来吧。”
说着,小人家就过去了,作为高端人才,瑛瑛不仅精通沿海地区方言,对常见的洋番的话也是能听会说的,加上在家帮外祖算账时攒了一笔丰厚的私房,这阵子他们游玩食宿的钱都是吕瑛在出。
他们乘坐的船上有不少瓷器,吕瑛想问问那些洋番要不要买,若能在这把货卖出去,便省了多余的航程,可以带秋瑜直奔目的地。
秋瑜站在原地不动了。
许久,一个水手小心翼翼叫了声:“秋少爷?”
秋瑜醒过神来,他看着吕瑛小小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吕警官都无法通过言语、书写的方式透露未来,为了防止自己被架上火堆当妖孽烧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守着这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而吕瑛这个敏锐得不可思议的神童,是否已看出母亲和秋瑜与他人的不同?
无论他知道了多少,他提醒秋瑜他的英语口音与说古英语的英吉利人不同,是在保护秋瑜。
居然被一个孩子保护了。
秋瑜摸了摸心口,决定为吕瑛吊几条鱼上来,为瑛哥做他老家的名菜,瓦块鱼。
钓竿和鱼饵都是船上现成的,秋瑜在水手的指导下将鱼钩抛了出去,搬了条凳子坐好,神情严肃的盯着海面。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吕瑛成功和另一条船的洋番们谈好,用船上的瓷
器、绸缎换对面的香料和宝石。
做完生意回来,吕瑛嘱咐副船长记账,发现秋瑜面无表情,双眼一片空茫地望着海面。
瑛瑛低头看了眼甲板上的木桶,里面除了海水,什么也没有。
“我娘说过,你这叫空军。”
秋瑜站起,满脸不屈:“我才不是空军!是船行得太快,此处海域的鱼又太少!”
就在此时,一条小渔船与他们的货船擦肩而过,船上渔夫满脸喜气,可见是满载而归。
秋瑜:……
吕瑛满脸“我知道你在倔强但我不会拆穿你”,小孩从船舱拿了枚黑黝黝的霹雳弹,递给秋瑜。
“喏,这是我娘做的小玩意,祖父给每艘船都配了几颗,用来炸鱼也很好用。”
秋瑜捧着霹雳弹,险些流下心酸的泪水。
吕阿姨,您为何要教儿子空军和炸鱼这些乱七八糟的现代词?就让瑛子做个优雅的古代仙男不好吗!
钓鱼不成,水手们可以捞鱼,于是秋瑜还是成功做了一顿瓦块鱼,辣椒放了不少,吃得小朋友满嘴通红,吸吸呼呼,却舍不得放筷子。
秋瑜笑呵呵:“我在老家那边找不到这么好的辣椒呢,没想到你家船上有。”
吕瑛捂嘴:“我娘让外祖收集了不少种子,就包括这种辣椒,她说常跑海的人吃这个能除湿气,可惜他们平时不让我多吃,只逢年过节给我吃一点微辣的解馋。”
秋瑜好奇:“既然你喜欢吃辣,怎么你家里不让你多吃呀?”
吕瑛:“他们怕我嗓子肿,一旦发炎了,接着就是发烧,可麻烦了。”
秋瑜感到不对,他问:“你是吃了这个就肿吗?”
吕瑛满脸淡定:“也不是每次都会啦。”
秋瑜刚要松口气,就听吕瑛补充道:“十次里肿个七八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