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顿了顿,迟疑:“先从……看到荤食不犯恶心开始?”
这句话一说出口,完整的计划顿时有了,“先从看开始,什么时候看着荤菜也能吃得下饭了,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比如喝个有荤腥的汤之类的,然后是荤油炒素菜,再是加肉沫臊子之类的,慢慢地过渡到全荤食,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只是执行起来怕是困难重重。”今日只是尝试一点荤腥,家人便揪心得吃不下饭,若是按这个过程陪他,只怕他病还没好,他们便已经受不了了。
贺嫣看出他的顾虑,当即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我陪你。”
沈知珩眼眸微动。
“你以后在家正常吃,每日晚上来我这儿,我陪你执行,如何?”她眼睛亮晶晶地问。
沈知珩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好。”
贺嫣顿时开心了:“那便这样定了,每日亥时我等着你,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翌日,沈知珩如约而至,贺嫣空荡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其中一道菜正是他刚尝试过的蚂蚁上树。
沈知珩一看到这熟悉的菜色,顿时脸色发白。
“就这一个荤菜,其他都是素的。”贺嫣忙道。
沈知珩微微颔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进门,刚要拿起筷子便被贺嫣制止了。
“说好了,今日只看。”她笑道。
沈知珩顿了顿:“不用吃其他的?”其余三道是素的,贺嫣若要他吃,他应该也能吃得下,至于会不会恶心就不知道了。
“非也非也,你看着就好。”贺嫣说罢,自己取了碗筷开始吃,一边吃一边问他各种问题——
“你看我吃也会恶心吗?”
“会想起菜的味道吗?”
“你现在怎么样?”
沈知珩静静坐在桌旁,胃里一阵一阵地恶心,却能面色平静地回答她所有问题。
一刻钟后,贺嫣打了个饱嗝,拿来罩子将所有菜盖上,沈知珩终于缓和了神色。
“明日继续。”贺嫣揉着小肚子道。
“……嗯。”
于是第二天的同一时间,沈知珩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四道菜,还是贺嫣负责吃他负责看,第二天明显比第一天要好许多,至少视线落在那道蚂蚁上树上时,不会像第一天时那样坐立难安。
然后便是第三天、第四天……菜色也逐渐从一荤三素,渐渐变成了四道荤菜。沈知珩的耐受力越来越高,贺嫣的腰也越来越圆,直到一个月前定做的衣裳全都穿不上时,她才隐隐感觉不妙。
“小姐,您晚上真的不能再加餐了。”琥珀看着贺嫣怎么也穿不上的裙子,顿时一阵头大。
贺嫣近来每天晚上都要加餐的事,贺家上下没有不知道的,琥珀起初也没当回事,可眼看着自家小姐越来越圆润,她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腰粗了少说也有两寸半,小姐您真是胖太多了。”琥珀叹气。
贺嫣心虚地捏捏腰上的肉:“也没有太多……吧?不觉得更好看了吗?”
琥珀顿了顿,倒是没有否认。她家小姐本就是珠圆玉润的类型,长些肉也只觉娇憨,的确是好看的,但……
“现在是好看,但再胖下去可就未必了。”琥珀认真道。
贺嫣叹气:“我也没办法啊!”沈知珩眼看着正在好转,她这么讲义气,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听您的意思,您还要继续吃?”琥珀眉头紧皱,见她还敢点头,当即吓唬道,“你可想好了,天儿眼看着越来越热,衣裳也越穿越薄,长胖了想遮都遮不住,到时候二殿下看见了,不喜欢怎么办?”
她其实觉得贺嫣胖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一日三餐吃足了,晚上还要再加一顿,总觉得对身子不太好,所以才会苦口婆心地劝。
显然,她是懂打蛇打七寸的。
贺嫣一听二殿下可能不喜欢,顿时左右为难……是继续帮沈知珩,还是为了二皇子放弃宵夜呢?
琥珀见她愁眉不展,忍不住问:“放弃一顿以前从来不会吃的饭,就这么难吗?”
“你不懂。”贺嫣忧愁地叹了声气。
当天晚上,沈知珩又来了。
“今日吃排骨汤。”贺嫣认真道。
沈知珩扫了眼桌上的吃食,轻车熟路地在她面前坐下:“吃吧。”
从第一次来看她吃饭,到现在已有半月有余,如今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些吃食了,手上的疤也在陆续剥落,变成一点又一点的浅色皮肤,虽然还是斑驳,却已经不似从前狰狞。
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她才不能轻易放弃啊。贺嫣心里叹了声气,捧着碗咕嘟喝一口,那点少女忧愁顿时被美味的汤冲淡。
“这么好喝,你怎么会觉得恶心呢?”贺嫣表示疑惑。
沈知珩顿了顿:“已经不觉恶心了。”
“那你要试试吗?”贺嫣将碗递到他面前。
肉香味扑面而来,沈知珩顿时蹙起眉头,没等伸手去接,贺嫣已经把碗挪回去了:“看来还是不行。”
她叹了声气,“你得快点好起来啊,我近来因为加餐都胖了不少,新做的衣裳一件也穿不上,全部要修改,可先前那些布料都做了他用,添其他的料子上去肯定不好看,估计只能放着了。”
沈知珩盯着她观察片刻:“是胖了些。”
“很难看吗?”贺嫣立刻凑近。
脂粉香也猛地逼近,她唇上还沁着油光,明明是他最厌恶的荤腥,沈知珩却还是心跳快了一拍。
“难看吗?”贺嫣见他迟迟不语,忍不住又凑近些。
沈知珩看着她逐渐放大的脸,手指不自觉捏紧衣袖。
许久,他嗓音干哑道:“不难看。”
“骗人,”她嘴唇努了努,唇上的光泽愈发明显,“怎么可能不难看。”
离得太近,还是能嗅到淡淡的肉腥味,可沈知珩心跳如擂,眼中心里只有她努起的唇,哪还顾得上什么肉腥味。
手心里出了汗,旧伤疤开始隐隐作痒,一直痒到心里去。他到底没忍住动了一下,只是刚靠近她的唇一寸,她便已经直起身捧着排骨汤继续喝了。
沈知珩猛然清醒,耳根却不自觉红了起来,连带脖子都红了大片。
“你怎么了?”贺嫣惊呼。
沈知珩轻咳一声:“没、没事。”
“这是起了敏症?”
贺嫣不放心地伸手,还未碰触到他,他便猛地起身离开了。
贺嫣:“?”这是怎么了?
翌日一早,沈知珩突然叫人送来二十余匹布料。
琥珀摸着流光溢彩的料子连连惊叹,扭头问贺嫣:“沈大人为何要送料子?”
“愧疚吧。”贺嫣深沉道。
琥珀:“?”
同一时间的沈家,当知道家里珍藏的布料大半被送去贺家后,原本
还算大方的郑淑只觉心在滴血,面上却仍故作镇定:“知珩,你怎么突然想起给贺家小姐送布料了?”
“闲放在仓库里也无用,不如给她送去,”沈知珩见郑淑笑得勉强,顿了顿又安慰,“不是说给未来儿媳攒的么,就当提前送了。”
郑淑跌坐在椅子上,仍保持体面的微笑:“是、是啊,当提前送了……那你打算何时提亲?”
沈知珩沉默一瞬:“再过些时日吧,等我好了。”
“什么好了?”郑淑忙问,沈知珩却没有回答,敷衍一句便离开了。
郑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一直安静的沈叶:“仓库还剩多少布料?”
“您能看得上眼的,估计只有十余匹了。”沈叶老实回答。
郑淑深吸一口气,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那……都给贺家送去吧。”
“不是刚送去一批吗?”沈叶不解。
“那是知珩送的,我这个大伯母,自然也要有所表示。”郑淑温婉道。
沈叶委婉提醒:“您好像快哭了。”
郑淑无言许久,捂脸痛哭:“怎么就选了她……”
沈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