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姜沃和崔朝闻声回头,只见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贤伉俪也太旁若无人了。”
崔朝骤然见到外人,又闻此揶揄之
言,原本苍白的脸色很快漫上一层红晕,倒是与天边云霞很相称。
姜沃是先欣赏了下这种难得的情态,然后才转头对来人道:“阎尚书此言差矣。”
此时登楼而上,打断二人的,正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不,准确来说,前工部尚书。
果然,姜沃话音未落,就见阎立本摆手道:“姜侯,我都致仕了,莫再称我阎尚书了。”
阎大画师心声:终于,老夫终于致仕成了!
他对于致仕的欢喜之情,从一件事就可知:阎立本在吏部公文下达的第二日,甚至没想好目的地,就离开了长安。是出了城门,才临时决定奔洪州来寻故友姜侯一同游玩。
阎立本走的之潇洒利落,亲友俱未及通达。以至于狄仁杰上门去探望致仕老师的时候,才发现老师已经走远了……
姜沃见阎立本连连摆手,就从善如流改口:“好,阎大师。”
然后再次强调:“阎大师此言差矣。这里可不是大庭广众,这是私人产业。”
阎立本疑惑道:“滕王阁原是滕王搜罗民财所建,我听闻滕王被改封黔州后,这滕王阁与洪州几处庄园亭台,从地契到楼产被没入官中了。”
“姜侯怎么说,这还是私人产业?”
姜沃含笑指着自己:“滕王阁是没入官中了,但天后又下诏,将此阁赐予我了。”
也就是说,滕王阁,从此不姓李改姓姜了。
故而她之前送请帖给李元婴,表示要在‘滕王阁’为他送行时,李元婴很是幽怨: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他绣闼雕甍、美轮美奂的滕王阁啊!
阎立本闻言笑道:“原来是姜侯的滕王阁了,那倒是我闯人私宅了。”他口中客气道:“那我先走?”
话虽如此,但作为当世举世无双的大画师,好容易爬了七层楼,预备观江景作画,怎么能未观就走?
于是他只是客气客气,足下一点儿未动。
他不走,崔朝倒是先走了,他站在这高处实在不舒服。就先与阎立本告辞,与姜沃道他先回去再预备一二明日的送别宴。
*
“好景!”
阎立本站在栏旁,看清江景后,立刻精神一振。不禁觉得眼前天地宽广,颇有胸中红尘尽数涤荡之感。
“在京中,再见不到这样的景色。”
越发惋惜自己致仕的太迟了。
待落日渐渐没入云层后,阎立本与姜沃才一并下滕王阁。
走在楼梯上,不免说起替任阎立本的工部尚书——娄师德。
娄师德今年才将将四十岁,故而阎立本很直接称他为‘小娄’。言谈间很是称赞:“小娄为工部尚书,必是能够尽忠职守的,且在工部诸如屯田、修建水利的庶务上头,他比我还精通呢。”
阎立本所长,在于宫室的设计与营造,与掌天下百工的将作等事。
但除城池宫室修缮外,工部亦要负责屯田、河渠、漕运等事。这些,皆是娄
师德所擅长的(),此番赈灾事立功颇多。
故而今秋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阎立本得以顺利致仕。
“小娄也是从下头县尉做起,扎扎实实走上来的。”
娄师德最开始,是在江都(扬州)做县尉,后来又去过岭南、安西等地,可以说是对大唐东南西北的风土人情都了解颇多,最擅在当地修屯田水利之事。
不但文的行,武的也行,后来有段时间在安西都护府做官时,吐蕃生事,当时做文官的娄师德,直接在额头上系了块红布,去寻安西大都护,自请转武将去也。
而安西大都护薛仁贵也很欣赏他,当场就给批准了:这种在万军中给自己搞点特殊‘妆造’的,都得有实力。
比如薛仁贵自己,就艺高人胆大,万军黑衣玄甲中,他偏穿一身白袍上战场——这没点实力,绝对活不到现在。
娄师德就是这样自从九品县尉做起,加上所立军功,于五年前被调任回京做了监察御史。
从个人能为和履历来看,他有点像小号的刘仁轨。
但,与刘相完全相反的是,娄师德虽然打仗很热血,但下了战场,他就是个最温厚的慢性子,脾气好的不像话。
阎立本直接盖章道:“我再没见过比小娄脾性更好的武将了。”
这点姜沃是相信的,毕竟史册之上做了宰相后的娄师德还留下了个‘唾面自干’的成语,曾表示:旁人若是冲你吐口水,擦了都是拂逆对方之意,应该等自干。
也是神人了。
两人说完后,正好走下滕王阁。
*
落日余晖中,姜沃看到有马车向此行驶而来。
车帘卷起,里面露出熟悉的面容。
姜沃不由笑了:“我原还有几分担心,他们赶不上明日的佳宴。”
阎立本年纪大了,看近有点费力,但看远还挺清楚,很快看清马车之上的人,也不由露出喜悦之色道:“早知他们夫妻也来,我就随他们的车一起来了。”
然后又疑惑道:“不过,他们夫妻俩这种大忙人,竟然也能出京?”
姜沃笑而不语:她特意向天后请命来着。
一来,九月里,朝堂正好有十五日的‘寒衣假’;二来,姜沃觉得检田括户事完成后,曾经为此昼夜加班的人实该来亲眼见一见成果——
马车停下,金色落日中,裴行俭与库狄琚走下了马车。
“姜侯,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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