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寒。
安定公主府内,李慎修将手上报纸的终稿又看了—遍,尤其是那两条关于辽东战事后,女将立功授官以及受勋的条事。
她面容不上不由露出笑意来。
正看着,余光便从敞开的窗口见院中来人,是披着大氅的安定公主入内。
李慎修忙搁下手中的终稿,起身出门迎接。
曜初见她穿着,不免道:“顺顺,你穿的也太少了。”
哪怕现在已经有了大名,但过去几年下来,曜初叫习惯了眼前姑娘的小名儿,私下无人之时,依旧如此称呼。
李慎修,小名顺顺,李敬业之女。
当年姜沃初见的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而今也到了将笄之年,已经取了正式的名字。
不过顺顺姑娘起大名,倒不是为了女子及笄礼,而是因为要入安定公主幕府为正式的公主府官员,那自然还是要有个大名的。
英国公孝服之后,李敬业夫妻一起回到了辽东,但把儿女们都留在了京中。
一来这是守边境将领留家人于两京的旧例,二来,用李敬业跑来跟姜沃说的话就是:“京中除了有二叔在英国公府内照料,在外这不还有姜相吗!”
姜沃:……培根真是好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虽说看在英国公份上,也因她本身就很喜欢宁拂英母女,肯定会照顾。
但正常流程不应该是,她跟李敬业道“我在京中会多加照拂,你放心”,然后李敬业感谢一番。
结果李敬业说的全是她的词儿:“姜相—定会好生照拂他们,我再放心不过了。”
于是姜沃也就改说他的台词:“哦,那就多谢你的信任。”
李培根还点头笑道:“姜相也太见外了。”
姜沃:……
她放弃跟培根继续按照正常人的方式交流,准备端茶送客。李敬业却不准备走,还跟姜沃讨论起了女儿名字的问题。
“我是从《诗经》里找的名字。”李敬业扒拉了好几天:“因我们—家子都是武将出身,我就从《武》诗中寻了—句—一但顺顺的书读的也不错,所以我就选了这句‘允文文王,克开厥后’。”*
“李允文,姜相觉得如何?”
姜沃:怎么说呢,李敬业也是费心了,找的也不是不好,但‘允文’这个名字,总让她联想起某个盛年失踪的皇帝。
李敬业见她微有沉吟,索性就道:“要不姜相给起—个吧。”祖父临去前,嘱咐过他若大事不协或不定,当请教姜相。
女儿名字这种—辈子的事情,当然算是大事啊。
姜沃想了想:“慎修如何?”
她知道李敬业虽在国子监多年,然就跟高中生—样,一出校门三月知识忘掉一大半。
于是主动跟他解释道:“《尚书》中道:慎厥身修思永。”孔传则写的更明白一点:“慎修,思为长久之道。”*
英国公放心不下之事
,并不是府上能否延续荣华富贵,而是能否平安长久。
李敬业念了两遍,也点头道:“好!”然后还带点苦恼之色跟姜沃道:“不知姜相还记得吗?你卦过我们府上将来会有劫数的。顺顺起这个大名,也好压一压。”
姜沃点头:“自然记得。”
劫数就坐在对面叭叭叭,这谁能忘记啊?
*
而李慎修进入安定公主幕府后,是做兵曹参事:掌公主幕府内亲卫(无论男女)簿书、考课等事。按职官制为正七品。
李敬业起初听到女儿这个官位的时候,还道:“不错,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在国子监读书没官位呢。”
不过各亲王府、公主邑司的官员,都不属于京官序列,所以李敬业又跟女儿炫耀道:“但你爹我啊开始做官时,可是考中的京官啊!”
宁拂英在旁:……为什么跟孩子比了起来啊。
于是宁拂英在旁轻描淡写提起了李敬业的宿敌:“程务挺已经是兵部侍郎了。”
李敬业笑容戛然而止。
但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就来到了李慎修脸上。
而此时,李慎修想起爹娘离京前这些事,这回的笑容里就不免掺杂了些思念之意。
不过,比起年底,她听说辽东新罗叛乱后的担忧已经好多了。
尤其是……她的手指拂过油墨印成的‘宁拂英’三个字,后面还跟着受勋‘轻车都尉’。
不过勋官是按照战功,只授官不管事。
于是比起这个赏赐等同‘从四品’的勋官,李慎修更为母亲高兴的却是一个‘正七品’的实缺武将之职一—乌骨城镇将!
按大唐武将职官所钦定:镇将、镇副(镇将副手),总判一城一镇之军伍事,镇捍防守!
“还要多谢公主!”
不只是谢安定公主在朝上建言兵部按功授勋,更是因为这个‘镇将’之职。
其实原本兵部授予的是镇副,意思是李敬业这个安东都护府长史不在的时候,再让其夫人守乌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