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姜握依旧是随了皇帝的舆驾,来到了上阳宫的观风殿正殿。
即上阳宫学校的大礼堂。
从很多年前起,每每看到各宫的正殿,姜握都会想起后世人对隋唐建筑的总结。
各种精妙的词汇,如果换成一个简单而朴素的字,那便是——大。
姜握细数数十年所见,甭管是太极宫、大明宫、洛阳皇城还是此处上阳宫,其中宫殿的设置或偏庄重肃穆,或偏雍容华丽,或雅丽园林贴近自然……
无论风格如何,基本原则是‘大’。
恢宏而舒展。
大气磅礴。
尤其是每座宫殿的正殿。
比如据姜握换算至现代的测量之法,这上阳宫的正中大殿,观风殿,足有五千多平,与大明宫专设的宴会殿麟德殿差不多大。
当然,数字依旧只是模糊的,让人难以想象。
姜握依旧在脑中,与古代宫殿的计量单位,故宫做了一下换算。
观风殿=三个永和殿(故宫最大的殿)
而若论人头来算,姜握是在大明宫麟德殿参加过大宴的——麟德殿可宴三千人,且殿前还有大广场,可供舞乐、百戏之演,甚至,还能组织一场正儿八经的马球赛事。
故而,用观风殿正殿,改成学校的大礼堂,再为合适不过。
“陛下。”
姜握先下了马车。
严承财原想上前来扶圣神皇帝下马——毕竟今日陛下穿的虽不是登基大典那般郑重的旒冕衮袍,但也是视朝听讼及宴见四夷首领的鷩冕朝服。
身上双珮,鞶囊,小绶等俱全,下马车的时候,自不如常服轻便。
作为御前为首的宦官,他自然应该上前搀扶。
但见大司徒就在马车下不走,严公公认真思考了下:我到底是‘失职’不扶陛下比较好,还是上前挤开大司徒‘尽忠职守’去扶陛下比较好。
之后,已经进化版(自我认知)的严公公,站在原地没动。
眼见大司徒伸出手,扶了圣神皇帝的手臂。
陛下稳稳走下了舆驾。
之后大司徒又弯腰替陛下整了整小绶之间的四枚玉质圆环。
姜握都一一整理过后,才抬头笑道:“臣期待今日陛下的校长致辞。”
姜握早就去御前请奏过,开学典礼当日,需得陛下第一个致辞。
然而她到现在,还没看到陛下的文稿。
且这回,陛下也没有如其余大诏一般,令中书令来拟。
故而她说很是期待。
圣神皇帝见她眼眸间不同往日的明亮湛然喜悦,如同皎洁清澈的月光,不由也笑了。
这样欢喜呀。
“朕也期待着你的。”
这一回圣神皇帝也没有提前看姜握的文稿。
不知她要说什么。
*
在圣神皇帝到之前,此
番来参加开学典礼的老师和学生们,自然早都到了。
因是学校的开学典礼,并非大朝会。座次就没有按照上朝的官位排序来——
大礼堂内,早在平整光滑的青石地砖上,以颜色作为标记,划明了三座学校的座位区。
而每个学校的座位区,都是前几排做老师,后面坐着学生们。
因而也会出现,官位低的人比官位高的人坐的靠前的情况:比如【高等学校】里,各学院的院长,自然是坐在第一排的。
于是,法学院的院长狄仁杰,论排序,就要坐在王相前面。
毕竟,王相至今都还没填老师申请表,他只是跟大司徒表示,将来看看若有合适的课程,他偶尔去讲讲课也行。
坚决不肯申请固定的第二份工作。
而王神玉也不在乎自己坐第几排,他在乎的是——
王相进门后直奔另一位坐在‘院长席’的宰相小伙伴,就坐在他背后,然后一下下点着对方肩膀道:“守约,裴院长,裴相,小裴……”
意识到王相是不会停的,裴行俭不得不回头。
其实,在王相坐到他后面的时候,裴行俭就知道王相想说什么。
果然,就见王相指了丹陛之下的东台问道:“守约你怎么坐在这院长席,没坐在台上【军事学校副校长】那个位置上呢?”
说来,观风殿既然是皇城大殿改的,自然之前就有坐北朝南的丹陛和龙椅。
这些都是无人敢动的。
但是在丹陛的侧面,另外搭了一处三步台阶高的台子。上面设了条案和四个座位。
条案上还支着四个金色的牌子,写明是三所学校的副校长与教导处处长的座位。
如今已经有三人入座了,而且刘仁轨是坐在最东边首位,足见三校共同教导处处长的威风凛凛,按序为:【教务处处长】刘仁轨;【高等学校副院长】姜握(暂空);【初等学校副校长】武曜初;【军事学校副校长】李文成。
“你怎么不坐上面呢?”
听王神玉的戳心之问,裴行俭:……
“我为什么坐不上去?王相不知道吗?!”
王神玉看起来笑容依旧风雅,但多了几分饶有兴致:啊,难得见守约这种好性情的人要作恼发脾气,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裴行俭要知道王神玉此刻所想,必然要恼火到,接下来一个月王相找他帮忙干活,他也不帮了。
但裴行俭此时没有留意到王神玉的神色,只是在想起了自己竞争副校长失败的那一日。
*
“裴相,善战者,未必擅教书育人。”
其实第一次听李文成说这句话的时候,裴行俭没在意。
他如愿进入军事学院,任【高等研讨院】的院长后,他又提交了副校长的申请。
之后才知道,文成也提交了。
有竞争,自然就要有比试。
其实裴行俭原本想着不争了:李尚书
到底是李唐宗亲,也是曾经平定吐蕃的女将。
若是圣神皇帝点了她为副校长,一来可以安抚朝上旧臣,二来他也看出陛下想要培养更多女将女兵,那李尚书为副校长,似乎更合适。
但是,圣神皇帝没有直接任命,而是让他们两人回去各自准备一堂课,讲给宰相和六部尚书们听,让重臣们公投来选。
圣神皇帝还道:“裴卿,李卿,朕手里也只有一票。”
这就把裴行俭的好胜心给激发出来了。
既然能竞争,他就好好争一争!
甚至裴行俭还特别认真跟圣神皇帝算了下账:“陛下,臣还有一事。”
“五位宰相,六位尚书,这是十一人。去掉臣与李尚书,是九人九票,再加上陛下的一票——十票的话,万一是平局如何是好?”
裴行俭算完,就见在御前的大司徒笑道:“裴相忘了?乐城郡公自然也有一票!”
正正好好十一票。
裴行俭放心了,当即回去通宵达旦地准备他的一堂大课。
虽说几位宰相除了他(刘仁轨已经不任宰相了),没有人真的上过战场。
但需知,宰相料理天下庶务,在军事上,哪怕不能真的上战场带兵打仗,也是通晓许多兵家常识。尤其是诸如辛相这等在户部多年的人,对军需后勤等事是很精通的。
于是裴行俭在夜色中奋笔疾书:《由突厥一战论兵家四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