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宋羽河修好心心念念的57, 薄峤就算再嫉妒,还是去买了一束玫瑰花,当做庆祝礼物。
他正开着车往宋氏赶,宋关行却在半途发了个消息给他。
【宋关行:来南淮医院。】
薄峤皱眉。
除了宋羽河的事, 宋关行很少会主动找他, 况且现在目的地竟然是在医院, 难道是宋羽河又病了?
薄峤也没多想, 转了道直接前去南淮医院。
南淮医院有宋氏特有的病房,设备齐全,甚至是个大套间。
薄峤到的时候,宋关行正坐在套间的沙发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在病房里忙来忙去。
宋关行全然没了平日里张扬嚣张,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满脸麻木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薄峤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宋羽河肯定出事了。
薄峤将外套脱下来, 缓步走过去:“宋关行?”
宋关行如梦初醒, 有气无力“啊”了一声, 眼神依然没有聚焦,他茫然地说:“你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薄峤皱着眉坐下来, 看着旁边紧闭着的病房门,“小止不是在修57吗?怎么突然闹到医院来了?”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宋关行, 他冷笑了一声:“57?他和你说过57吗?”
薄峤不明所以:“说过不少。”
宋关行又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见那来来往往的医生, 这阵仗根本不是普通的发烧, 薄峤也有些急了:“到底……”
话还没说完, 宋关行就像是被人打碎了脊骨一般,缓缓地垂下头,盯着地板上自己隐约的倒影,再次笑了出声。
只是这一次,随着笑声,他的眼泪也顺着下羽睫滚了下来,直直砸在地上。
“他说……自己在莫芬芬受人欺负了,都是57帮他。”宋关行像是喘息不过来了,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似的,“他给57置办了房间,里面放满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甚至在阳台还种了一排的玫瑰……”
薄峤越听越不对劲,但现在的宋关行像是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他也不敢再催促,只能暗自焦急地听着他颠三倒四地说。
“在莫芬芬一直有人欺负他,他说被石头砸了,57会保护他。”
宋关行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胸口中像是堵了一块滚烫到让他发疼的东西似的,痛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痉挛了似的,无法放松。
“他还说……57一直在保护他,保护他长大,还替他把那些欺负他的人全都打走了……
“但57报废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二岁。
“他说57一直在和他说话,念台词哄他睡觉……”
宋关行的心收缩成一团,根本不敢细想,但他又不敢不去细想。
之前刚认回来宋流止时,宋关行还妄想着,在莫芬芬那种地方,还好有个仿生人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否则他的小止过的日子该多苦啊。
但是现在,真相直接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告诉他,自从十二岁之后,宋羽河就是孤身一个人了。
没有仿生人再来保护他。
没有人保护他……
那他就自己保护自己。
薄峤从宋关行的几句话中逐渐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匪夷所思道:“那个57……已经报废过了?”
宋关行惨笑一声:“六年前就报废了。”
薄峤脸色苍白,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宋羽河每次提到57时的反应,呼吸一时间也有些困难。
真正的仿生人57在六年前已经报废了,那一直和宋羽河说话的……
到底是谁?
或者说,到底是什么?
明明房间里开着暖气很足,薄峤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宋关行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宋晏和向玖,从看到那串程序数据后他就一直濒临崩溃状态,此时险些要撑不住了。
他几乎把薄峤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抖着声音说:“薄峤,57……那是他的臆想吗?”
薄峤还没回答,宋关行自己就先受不了的呜咽一声:“他臆想出来一个人一直陪着他吗?”
薄峤看着只差一点就能崩溃的宋关行,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57已经报废,不会陪着宋羽河这么久,而那个一直和宋羽河说话的……
要么是宋羽河臆想出来的,要么是他自欺欺人。
或者……
薄峤打了个寒颤,一时间不敢去思考第三个可能。
或许,那个57是宋羽河在长久欺负下而生出来的双重人格。
暴躁,冷漠,只想保护宋羽河。
神使鬼差间,薄峤忽然想起来当时宋羽河在伏恩里大学时,连彦将他的仿生人腕表偷走,一向温顺的宋羽河竟然直接要将人从五楼扔下去。
那时的异样……或许已经露出了端倪。
只是自己那时并未多想。
薄峤在上学时曾经研究过心理学,也知道双重人格的大概情况,但几乎没见到过宋羽河这种,两个人格能够和平共处,甚至能正常交流的情况。
薄峤皱着眉看着浑身发抖的宋关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宋关行从来不知道痛苦有这么多层。
在十年前宋流止出事后他本以为自己经历了时间最痛且最长的痛楚,但现在宋羽河可能有幻想症这个却像是一击重击,让宋关行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就在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打算找最好的心理医生来给宋羽河治病时,一直来来往往的医生终于逐渐变少,最后院长神色肃然地走了过来。
宋关行听到脚步声,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勉强露出一个笑:“院长,小止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院长点开光脑,将宋流止的病历页面放大了给宋关行看,皱眉道:“半个月前他曾在一个小医院里诊断出赫拉综合征,你知道吗?”
宋关行一愣,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疑惑道:“您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薄峤悚然一惊,猛地站起身。
“赫拉综合症。”院长很耐心地重复一遍,“我们本来以为那个医院是误诊,就重新给他检查了一遍。”
宋关行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消失。
“很遗憾。”院长将页面划到刚刚出来的诊断页面,“是赫拉综合症。”
宋关行匪夷所思地看着那个半透明页面,脑子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竟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什么是……赫拉综合症?”
院长叹了一口气:“赫拉综合症是全星际唯一一个治不好的绝症,确诊之前几乎没什么异样,数据也看不出来,但一旦确诊,生命也开始倒计时了。”
宋关行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茫然看着那个诊断书上几个单词,看久了竟然不觉得那是字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噩梦,要不然为什么汹涌的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地朝他毫不留情地打来,根本不让他有丝毫心理准备。
院长之后还说了什么,宋关行已经听不清了,他踉跄着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浑浑噩噩,毫无真实感。
不知不觉间,整个病房里的医生都陆续离开,外面的休息室也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宋关行和薄峤。
薄峤努力保持着冷静,轻轻扶住宋关行的肩,轻声说:“宋关行…
…”
他本来以为刚才的宋关行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但当他刚刚喊出这句话,宋关行像是彻底忍不住了,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来。
刚才护士说宋羽河等会就醒了,宋关行就连哭也拼命压抑着声音,只能隐约听到喉咙里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宋关行满脸都是泪,他死死抓住自己的心口,恨不得将发疼的心脏硬生生挖出来,整个人发抖的几乎坐不住。
薄峤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连忙扶住他。
宋关行猛地偏过头,两只手死死抓住薄峤的手臂,一双眼睛全是泪水,通红得可怕。
“我活了三十年……”宋关行死死压抑着声音,好像要将所有悲痛压缩成薄薄一层,但哭音还是一声一声地泄出来,“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他的手抓着薄峤那样用力,汹涌的悲伤从他身上满溢而出,险些将这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击碎。
宋关行喃喃地说:“当年小止出事后,我……我从来没有去迁怒赫拉综合症的病人,我一直觉得他们很悲惨,因为一场病就没了生命。
“我每个月都会资助医治赫拉综合症的医院,我想让他们最后的日子不必心怀怨恨……起码不会再发生像小止那样的事。
“我这些年拨出去那么多的资助款……”
宋关行越说越觉得可笑,最后他竟然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出来。
“……却从来不知道,有朝一日,这些钱要用在我弟弟身上?”
薄峤深深吸气,见宋关行这么一副魔怔的样子,努力保持镇定:“你先冷静下来。”
“薄峤?”宋关行像是什么都听不见,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薄峤,“我做错了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