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上好的人皮, 须得是从绝色美人身上剥下的。堆雪之肤,无暇之皮,细腻光滑, 如此方能作出绝世之画。
百里渡月感受到桑非晚掌心紧覆着自己的手背, 细腻温热, 确为一张上等皮囊,远胜段阳许多。不过后院那群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子里难得出了一个勉强能入眼的人,若是剥了,岂不可惜?
百里渡月神情不显,心思难测。
桑非晚方才说话时紧贴着他的耳畔, 声调低沉靡靡, 好似聊斋精怪惑人。但凡再近一些,他们就险些贴上了,然而还没等百里渡月呵斥放肆,桑非晚就已经先一步抽身离去, 慢慢后退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刚才上前仿佛只是单纯为了和百里渡月说话,不带任何心思,神色坦然如常。那些暧昧含情的话仿佛也并非从他口中吐出,只是百里渡月的错觉。
“城主画技妙致毫巅,臻于化境, 当配顶墨纸宝。段阳这身皮囊已经沾了千年墨痕, 便如白纸有污, 做人尚且难,更何况作画?”
桑非晚落落大方地立于殿堂之间,一番话不仅捧了百里渡月, 还暗损了段阳缺心缺德枉为人, 关键人情也求了, 实在妙极。
周遭不由得响起一阵低声窃笑,这次却不是笑桑非晚了,而是笑躺在地上,里子面子都丢尽了的段阳。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段阳平日看着憨傻老实,没想到竟是个包藏祸心的,真是蠢且坏极。
百里渡月听见桑非晚一番诡辩言论,意味不明道:“照你这么说,本城主反倒不能杀他了?”
桑非晚低头垂眸,笑而不语,他知道,百里渡月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剥人皮可不是什么简单活计,需得世间顶级的能工巧匠来剔骨取肉,不能破也不能伤,区区一个段阳,不至于大费周章,杀鸡焉用宰牛刀?
再则段阳毕竟是原书主角,有主角光环在,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百里渡月果然没有杀段阳。他转身回座,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对方只是一颗最微不足道的尘埃,淡淡吩咐道:“那便不必杀了,来人,拖下去打八十棍杖,逐出王城。”
八十棍杖,对于没有灵气护体的凡人来说,打完必然筋断骨折,由此可见想从百里渡月手底下保住一条命也不是什么容易事。不过段阳“天赋异禀”,身强体壮,想来也无甚大碍?
桑非晚眼见着段阳被殿内护卫拖出去,内心忽然有些好奇这个世界的天道对于主角到底有没有庇护作用。段阳如果真的死了,那自然再好不过,可段阳如果没有死,那是不是说明主角光环会自动帮对方避开所有的危险?
他思及此处,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然而还没等想出个头绪来,胳膊就忽然被人拐了一下,紧接着耳畔响起了管家的斥责声:“傻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城主吩咐我们退下么!”
桑非晚闻言这才回神,随着众人一起施礼告退。临走前,他听见百里渡月对管家吩咐道:“养好他的伤,这身皮囊若是污了,本城主便剥了你的皮来作画。”
桑非晚一听就知道百里渡月是随口一说,段阳的皮囊他都看不上,满脸老褶的管家就更看不上了。偏偏后者信以为真,立刻胆战心惊的跪地应是:“属下遵命,属下遵命。”
段阳被侍卫拖到了外院行刑,棍杖一下一下重重打在身上,听着便觉得疼。偏偏他被百里渡月下了禁言术,时效未过,想喊都喊不出声。脸色由苍白转为胀红,又由胀红转为青紫,到最后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桑非晚刚刚被管家带去了药房治伤,他趁对方不注意,故意偷藏了几瓶丹药在袖中。因着光线昏暗,管家竟也未发现。
“这是消肿去淤的活络丹,你服下一颗,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好了。这可是灵丹,寻常修士多得一颗便受用无穷,便宜了你。”
管家将一颗通体莹白的丹药递给桑非晚,随即意有所指的警告道:“日后书房便交由你洒扫,管住自己的嘴,也管住自己的眼睛,若是敢在城主面前乱嚼舌根,看我怎么罚你!”
桑非晚不气也不恼,闻言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丹药:“多谢管家,非晚日后一定规行矩步,绝不胡言。”
他料定管家不敢害自己,直接吃下了那枚丹药,转身离开药房。回到后院时,只见有仆从正在洒扫地面血迹,心知是段阳的,却还是故意出声询问道:“这是哪儿来的血?”
桑非晚今日在殿前得城主青眼,消息已经在底下的人中传遍了。羡慕有之,嫉妒也有之,但却没人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那仆从眼见桑非晚问话,立刻殷勤答道:“是段阳的血,方才管家命我们将他的行囊丢出屋外,打扫干净,省得脏了城主府的地。”
桑非晚:“他人呢?”
仆从道:“被侍卫丢出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桑非晚笑了笑:“哦,没什么,管家方才给了我一些丹药,我见段阳伤势重,想给他送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