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上的自信心一下子又爆炸了,"你不同意,难道是因为我?"
让儿女私情凌驾于国事之上,不是凌溯的作为,但他明明可以顺势讨好,偏偏选了一条远路,义正言辞道:"我是为了大历社稷,还有圣上的体面。若要杀,早就该杀,而非等到现在,落个出尔反尔的恶名。"
事实证明居上再次自作多情了,但她不觉得失落,还是对他满怀感激,切切道:"郎君终于做了一件好事,这个决定真是既善性,又以大局为重。"
凌溯暗暗高兴,在她面前展现了自己的雄才大略,也终于让她明白了他的好处。有了这些感动,她应当不会要求父亲上疏,取消婚约了。
反正居上现在对他五体投地,太子的形象从未这么高大过,由衷地叹服太子是如此胸怀宽广,能容天地万物。
"今日时候不早了,郎君早点歇息,等狩猎那日,我一定多打两只兔子孝敬郎君。"
再感激也不能耽误她睡觉,她说完挥挥手,又回榻上去了。
凌溯没有等来更多的赞美,但仅是如此,好像也够了。
第二日居上开始筹备外出所需的东西,行头现成,剩下就是挑一匹好马,练好上马的姿势,还有准备一把趁手的弓,再带上几盒精良的箭。
家令带她去了典厩署挑选,挑来挑去,选中一匹枣红色的,不那么高壮但肌肉虬结的马。牵回来试了试,起先不得要领,几次过后,站在一旁的药藤居然成了点缀,居上已经可以不用借她的力轻松上马,且保持飒爽与优雅了。
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我无能,是没有找到适合我的马。你他,分明也是马中极品,但与我如此契合,这就是缘分啊!"
正庆幸,忽然听见门上有人进来传话,说府里二娘和三娘来了。
居上忙让人把她们迎进来,居幽和居安先是夸赞了一通她的坐骑,居安说:"如此宝马,比家里的燕燕强多了。"
居上拍了拍粗壮的马脖子,骄傲地说:"它叫檀奴,甚是合我心意。"
反正很有信心,过两日不管是骑射还是打马球,绝对所向披靡。
姐妹三人盥了手,挪到花厅里饮茶,居安告诉居上,"越王府来提亲了,陈国夫人保的媒,还见到了彭城郡王。"
居上很振奋,打听彭城郡王是什么模样。居幽道:"普普通通的长相,不丑也不好,个子挺高,站在那里像座山。"
居安却道:"很有英雄气概。赵王府家宴那次初不怎么样,也不知是不是要攀亲的缘故,再好像顺眼了些。"
居上问:“阿婶答应了吗?”
居幽道:"阿娘请伯父做主,伯父说不错,但越王府希望及早定亲,及早完婚。
陈国夫人说越王的病情很严重,若是拖得时候长了,万一越王有变故,郡王要守三年的孝,会拖累了我。伯父听了,便不怎么满意,说太过着急了,不能好生考察人品,怕将来会后悔。"
居安道:"阿娘和阿婶却觉得很好,彭城郡王单独立府,不住在越王府,将来二姐嫁过去,不用受婆母调理,自己就能当家做主。"
可见阿娘和阿婶们受够了有婆母的苦,大母确实对她们的择婿标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最后家主的意见,没有后宅女眷们重要,内宅主母商定可行,这亲事就定下了。毕竟居幽年纪还小,就算等个三年,到了二十岁成婚也不算太晚,孩子能够在家多留几年,其实挺好的。
话题调转,又说起了五兄,居幽道:"阿嫂近来着心安了不少,知道五兄忙得摸不着耳朵,情愿他累死,也不要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言罢又压低了声音,凑在长姐耳边说,"那个女郎,昨日来待贤坊了。我们听管事的查嬷嬷说,有辆马车停在坊院斜对面的巷子里,车上女郎不时打帘,等了好久,命人到门上问五兄在不在家,说是要买五兄的字画。"
居安有些不解,"五兄的字画值钱吗?为什么拿这个由头来打探?"
说起辛家的儿郎们,在画方面的确很有造诣,五兄写得一手好字,曾被崇庆帝大加赞扬,十四岁便授了四门馆博士。所以居安问五兄的字画值不值钱,居上和居幽都点头,表示五兄很有行市,曾经一字难求,正因此,即便是庶出,也娶到了茶阳郑氏的千金。
居上又问门上怎么应对,居幽说:"我们早就吩咐过查嬷嬷,但凡来找五兄的,一概推辞干净。查嬷嬷告诉来人,五兄不卖字画也不见人,人家只好回去了。就是不知道那女郎会不会找到太和门上去,要是那样,怕是阻挡不住他们见面。"
这倒不至于,居上说:"皇宫禁内,没人替她传话。再说五兄连日吃住在衙门,晚间宵禁前她必要回去,时候一长两两相忘,这件事就翻篇了。"
说到这里,居幽不免怅然,"那女郎的心境,怕是和我先前一样吧,又急又彷徨。"
居上说你们不一样,"你与韩煜男未婚女未嫁,五兄是有妻房的,她一个堂堂的官宦家娘子明知故犯,是打算让五兄休妻,还是打算进门当妾?不让他们见,对五兄有好处,也保全了她的体面,她要是清醒,就该自己想明白。"
居安捧住脸颊长叹:"成婚了还弄红颜知己那一套,五兄字画值钱,人品却不值钱。"
这话不敬,但是很有道理。居上和居幽默认了,不约而同呷了口茶汤。
后来又隔一日,没想到五兄来求见居上,眨着一双浮肿的眼睛说:"阿妹,你救救我吧,阿兄要被太子殿下折腾死了。"
居上权作不知情,纳罕地问:"太子殿下怎么你了?"
辛重恩把自己连日的遭遇和居上说了一遍,编纂《开元大典》的工作让他分身乏术,如今又多了一项重订《御马经》的重任。
五兄哭丧着脸说:"我已经十日没回家了"抬起两臂摇了摇,"这胳膊不是自己的了,身上也馊了,还让不让人活!都说阿妹许给了太子,我们这些做阿兄的能沾光,如今不说沾光,命都快没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来求阿妹救命了。"
居上却东拉西扯,"阿兄职上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让太子殿下少派些活计给阿兄吗?太子殿下知人善任,阿兄是能者多劳,把这两部巨著完成,将来能吹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辛重恩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自语:"是不是我哪里不留神,得罪了太子殿下,阿妹替我问问?"
居上连连说好,"有机会我一定替你问过殿下。"边说边打量他,同情地说,"阿兄,你如今像个老头,风采荡然无存。我,鬓角怎么也稀疏了这样下去,恐怕阿嫂要嫌弃你了。"
辛重恩一惊,忙摸自己的鬓发,慌张道:"真的吗?难怪这两日睡觉起来,枕头上有好些断发。"
居上惋惜地耷拉了嘴角,"男人没了姿色,只能自矜自重了,要不然就是丑人多作怪,会天打雷劈的。"
这番话说得辛重恩莫名其妙,但自信心自此算是被打击坏了,没能从阿妹这里得到任何安慰,长吁短叹着又回去了。
药藤着他远去的背影嗟叹:"五郎君好好的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上去饱经沧桑似的。"
居上道:"都是自认为太过风流潇洒害的。"
候月也摇头唏嘘:"给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惨啊。"
所以居上就是这么中正,讲起道德来亲不认。
她觉得五兄这回应该受教了,五嫂还愿意接纳他,他就该谢天谢地,再惦记外面的野花,只有把腿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