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会谈室内陷入沉默。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终于平复心情的古德泽主动打破沉默:"我明明到你被坍塌的洞穴掩埋后来圣殿骑士团说,在场搜救结束后,确定没有多余的生命气息。"
当年的事,永远是留存在古德泽心里的一根刺。
他那时人微言轻,不过是一介有幸被古家主家选上,参与继承人争夺的旁系少爷,压根没有指挥陪审团的话语权。本来陪审员早就应该护送他去主家参与竞争,还是古德泽强烈要求,这才勉强允许他去那颗低级污染星,完成和自己当时重对手的宿命对决。
sss级别古遗迹复苏,正常人的反应都是逃。古德泽明白,就算他清醒着,以自己当时那个状若疯魔的状态,再加上连圣殿骑士团都比不过的陪审团等级,留在那里也不过等死。
可明白,不代表着能接受。等醒来后,他已经身处返回古家的星舰,他气急败坏,命令陪审员即刻返航,结果却被对方轻蔑嘲讽。
"你不过是个旁系少爷,自己都朝夕难保,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死活?"
再后来,就是在星网上到低级污染星公布的失踪人员死亡名单。
古德泽不敢置信,甚至亲自打通讯回1999星初级学院和治安所,得到的却仍是已死的答复。不仅如此,他还托人去问了圣殿骑士团,均是石沉大海。
从那之后,古德泽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性情大变。
仿佛一夜间,那个曾经因为自己家世,拟态等级,高高在上不起人的骄傲少爷变成了脚踏实地,努力修炼,沉稳坚韧的苦修者。
在山洞中被双马尾小女孩推开,对方朝着深渊坠落,却将他推往外面光明的漫长梦魇,在每一个夜晚重复上演。
可即便在梦里,古德泽也没有一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他痛恨曾经那不懂珍惜,痛恨那个弱小的自己。
却不曾想到,多年后,那个宣告已死的少女,竟然会以一种近乎戏剧化的方式,再一次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做梦吗?古德泽想。
这么多年过去,记忆里那个金头发的小女孩不仅没有褪色,反倒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深刻。直到年后,再一次到她,古德泽才惊觉,其实她已经变得同记忆里的小女孩截然不同,不仅仅是改变的发色,还有彻底长开的轮廓。
单单只是长相,都比他无数次在深夜悔恨中,想象她如果能够从那座sss古遗迹中活下来长大后的模样,还要更美。
原含霜说话了,她的声音将这个梦境演绎得更加真实:"当年的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可以理解成我大难不死,侥幸逃出生天。但后面因为一些原因,我无法回去撤销我的死亡记录,只能换了一个身份档案,加入银星。"
其实原含霜当年入学初级学院的档案,身份证明上的名字叫海绵宝宝,只是入学填个人信息的时候填的是原含霜而已。
多年后,她样貌长开,变化极大。再加上星际辨认一个天赋者的身份,最大的铁证其实不是dna,而是拟态。例如前不久,帝国公开虫族黑袍巡察使的录像,对方背后冉冉升起的拟态真身,直接锤死了海东青的身份。
而原含霜在初级学院的拟态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白锦鲤,星际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她和当初在1999星上那个平平无奇小女孩联系起来。
当然,古德泽和柯俊达这种从前存在交情的同学那就不好说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原含霜宁愿顶着几大学院探究的视线,仍旧决定先拉着古德泽到小会谈室,将话说清楚的根本原因。
"嗯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具体的恕我无法过多透露。"
原含霜语气略带几分犹豫:"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想拜托你,不要透露出我当年在1999星曾经就读过,也不要和别人说我的过去。"
"好。"半晌后,古德泽问道:"这和你改变发色也有关系吗?"
“可以这么说。”
其实古德泽并非一无所觉。
先不说原含霜那极具辨识度的发色,就是他后面想要深入调查,甚至回到当年那颗低级污染星上,至少找到她的尸身,中途也困难重重。
原先他还以为是因为古遗迹等级过高,帝国对遗迹进行封锁的缘故,所以一直等到后来忍辱负重,成功成为古家继承人后,古德泽才耐心调动继承人能够调动的资源,试图重翻案。
结果调查到一半,就被古大公紧急制止。
"你现在正在调查的东西很危险,涉及到帝国最机密的封存档案,已经被帝国枢密院察觉并制止,发出警告。"
"我不管你在查些什么,但那不是你能够伸手触及的领域,古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挑衅帝国的权威,停下!"
他曾尾随去过治安所,亲眼见过并且知晓原含霜的家庭情况。再联想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全星际皆知的帝国sss逃犯抓捕事件结合这些蛛丝马迹,古德泽心里自然有几分猜测。只是那时认为斯人已逝,即便有猜测,也无济于事。
"总之以前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原含霜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也算出生入死的交情吧?"
听出她语气中的犹豫和试探,古德泽张了张口。
他想说些什么,说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说自己当初不是故意离开而是被打晕带走,说自己其实非常后悔当年在初级学院干的那些幼稚事。
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古德泽想,他又有什么身份说这话呢?
对于原含霜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儿时同她处处作对的人罢了。别说比起柯俊达,就是比起那些穿着银星校服的学生也大有不如。
被救的人是他,原含霜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需要感谢原含霜。
--可他对原含霜来说什么也不是。
基于此,表露出不信任,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个秘密会伴随着我直到坟墓。"片刻后,古德泽只能如此道。
他的表情严肃,因为常年训练变得黝黑的脸上满是认真,唯有垂在身旁的手悄悄攥紧。
说完,古德泽退后两步,端端正正给她鞠了个躬:"当年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你正式道谢,希望年后,这份迟来的谢意不算太晚。"
"我以古家继承人的身份在此许下承诺,只要你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都可以找我解决。"
原含霜被这么正式的道谢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小少爷私人的承诺和古家继承人的承诺可是两个不同含义。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古德泽疏忽,他竟然在许诺时没有说明帮忙次数,大有一种只要原含霜想,事无巨细,都可以找他。
盯着面前的黑皮近战系,原含霜再三打量,还是没法把他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没情商的傲娇小少爷联系在一起。
"举手之劳罢了,再怎么说我们曾经也是同学。倒也不必这么郑重其事。"
同学,是啊,曾经的同学。
古德泽只觉口中苦涩。他重站直身体,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其实你可以稍微多信任我一点。"
时隔多年,再次见她,古德泽又像回到当初那个无能为力时候。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不会再做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原含霜:"哈哈,我们曾经有不愉快吗?"
她虽然知道古德泽一直将她当做对手,但她自己可没这么觉得,或许说这就叫单方面对手吧?
别的不说,以古小少爷的原则,说了不会说,那就肯定不会说。
既然商谈愉快,达成共识,原含霜便笑着朝古德泽挥挥手:"总之,多谢你帮我保密了。接下来的比赛多多加油。"
她率先走出了会谈室。殊不知古德泽在她背后驻足良久。
聊完后原含霜心情还算不错,在路上打开光脑,抬脚往三楼走去。
就在她拐了个弯,正准备翻光脑信息的时候,恰好经过一间会谈室。这里位置十分刁钻,并不属于公共区域,因此并没有直播间覆盖。
下一秒,一截冰冷纤长的手从里面飞快探了出来。
很显然,这截手的主人在这里等候已久,为了确保能够抓住人,甚至不惜开启了神话拟态和五阶威压,精准地笼罩在她身上,这才成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要糟!原含霜心底警铃大作。
然而还来不及等她发出警报,手的主人就迅速攥住她的手腕,顺带轻而易举逮住另一只手腕,将人摁在墙上。
将人带进来后,那人还不忘一脚踢掉会谈室的门档。
"嘎吱--"沉重的关门声轰然响起。
顷刻间,黑暗将这间小型会谈室完全笼罩。
狭窄逼仄的室内,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没钱读高级学院?还没参加高考?需要三个月时间复习?"
低沉的,仅仅只是听着都知道充满怒火的话语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充满低气压的男性身躯将她桎梏在会谈室墙角,稍稍一抬手就能感受到黑色军装袖口镶嵌银质袖扣的冰冷温度。
"又或者,我应该叫你海绵宝宝?"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从迦楼牙缝里挤出来。
怒到极致,他反而冷静下来,唯有面具上冰冷的蓝色瞳孔里仍旧沉淀着充满毁灭欲望的暗色,仿佛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危险至极。
"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届的银星主席,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一只手被摁在墙上,另一只手被狠狠攥住,一边力道大到几乎要摁碎墙壁,另一边力道被捏得骨头生疼的原含霜:""
特喵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虽说早就料到这天,但着实比她想象中还快。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在生气之前,能不能先听我狡辩,啊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