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日里,她一直待在青阳巷,没动弹过。
可整个丝织市场却因为她的行举,开始刮起狂风暴雨。
就如她猜测,很快就有人敏锐地嗅到味儿,纷纷开始抛售手中的生丝。
大家都急着卖,你卖四百一,我就卖四百零。这世上从来不缺喜欢互相挤兑之人,也不过一天时间,丝价跌回四百。
但还有更多的人心存侥幸,想再拿一拿,说不定明天会涨回去呢。
即使没有别人买,别忘了还有大家接盘。
很多人都是基于这些,才敢不断的买进又卖出。
可他们并不知道,暗中颜青棠交代的抛售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她拿出了整整一千担生丝抛向市场,并把手里能动用的人手,都动用了出去。
甚至借用了钦差的人。
陈越白连连苦笑不已,他疾风司的人,原本好好的当着探子,现在全成了钻进大街小巷卖生丝的丝商。
江南织造局里,严占松笑着道:“没想到,没想到啊,你竟有如此大的手。”
来之前那场博买也被严占松知晓,不过想想也是,织造局管什么的?跟丝绸有关的,自然瞒不过他。
葛四爷干笑:“大人,小的这不也是为了生意,您也知道,今年的收成大概不好,若不备够足够的丝,海上的生意可就做不得了。”
严占松还是笑:“你考虑的不错,就该未雨绸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要不我这心啊,一天天总是悬着。”
一场对话,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出来后,葛四爷的脸色却不太好。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之前博买之举太过冒失,也许从葛家没忍住下场抢生丝起,他就冒失了。
可若是不抢丝,后半年的生意如何做,明年开春的生意又如何做?
这本就是个难解的结。如今只能小心行事,也免得招来忌讳。
“四爷,丝价还在跌。”
禀报的人,声音很小,那样子一就是怕主人发怒。
“跌到多少了?”
“今日丝价三百五。”
葛四爷深吸一口气。
四百七跌到三百五,这才几天,他博买到的那些生丝每担就尽亏损了一百二十两,折算下就是二十万两白银。
他葛宏慎长这么大,还没做过亏这么多的买卖。
“不慌,让人加紧织成丝绸,转手运出去卖给洋商,还是能赚。”他如今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对方不说话,葛四爷也没说话,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怎么就跌到三百五了?”张瑾喃喃道。
他满脸都是绝望。那日颜葛两家博买,当日他并未发觉端倪,直到两日后,丝价跌了快三十两,他才反应过来。
可他舍不得抛卖啊,四百二他没卖,现在三百九卖掉?
人就是这样,从来不会算大帐,只会算小账。
当出现亏损,人们通常不会去想自己赚了多少,而是只会锱铢必较地盯着那一点点小损失,耿耿于怀。
就是因为这点耿耿于怀,张瑾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之后丝价连跌再跌,跌到哪怕拿出白花花的生丝,都没人敢去买。人们的通病就是这样,追涨不追跌,都怕,都怕丝价会再跌连跌,全砸在手里。
张瑾已经连着跑了两天了,都没找到买家,而这时丝价已经跌到了三百五。
现在他的心时时刻刻都像被蛇鼠啃食,几乎彻夜难眠,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整个人像疯了似的。
“不不不,也不是没人买,颜家会买,颜家要完成织造局的摊派,可之前与葛家博买时却输掉了,颜家还是缺丝的。”
“对,我可以去找颜家。”
如此,张瑾才冷静下来,理了理仪容,寻思怎么把丝卖给颜家。
“太太。”
颜青棠把脸换了个方向,不让他挠自己的脸蛋。
“太太。”
她再换一次。
太太,都快午时了。”
纪景行有些无奈地着趴在他胸前睡得正熟的人。
谁能想到搅得满城风雨,让无数人癫狂疯魔的幕后黑手,现在却赖在这儿睡懒觉。
她还就喜欢趴在他身上睡。
一起先没出她还有这个毛病,这几天可能在一处待久了,晚上睡着睡着,她就成了这种睡姿。
关键是睡着的时候黏人,一醒来就嫌他烦。
瞧瞧,这不就是--
“都午时了?”
她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披上衫子下了地,穿衣裳时似有些嫌弃又似有些羞愧地瞅了他一眼。
“你别总往我屋里钻,若是让磬儿见了”
磬儿那小子平时机灵得很,但一旦扯上'婶婶'和生的事,就会变得很憨。
纪景行也习惯她总是翻脸不认账的小脾气,自然不会说什么,还起来帮她穿衣裳,她总要推他两下,但一般见推不开,也就容他了。
中午吃罢饭,素云找到机会说:“太太,李贵说,张瑾找上门了,想把手里的生丝卖给颜家。”
颜青棠倚在窗前,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着院中正在和童说话的生。
“他现在想到颜家了?怎么?没去找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