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晚上七点抵达桐城。
节假日一贯是富春街最热闹的时候,江川与余诗英都在“忘川”忙,便派了江冶来接机。
少年开着江瑟的小电车来,下车给她搬行李箱时,他觑了眼江瑟的脸,说:“怎么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点?你那边的家人是虐待你了吗?”
发生在北城的一切,远在桐城的江家人自然不知道,江瑟也没打算提,受伤的手一直揣在大衣的口袋。
“小姑姑哪里舍得。”她说着瞥了瞥江冶,笑问道,“难得放假,怎么不去约个会?”
江冶耳廓一红,“老爸老妈要在酒吧忙,大姐还在剧组里卖命,我去谈恋了谁来接你?你也不这会叫车你要等多久。”
江瑟:“那送我回去后,你赶紧约会去吧,一会我自己去‘忘川’找老爸老妈。”
江冶阖起后备箱,“老爸给你熬了老火汤,先回去吃完晚饭再说。”
帮江瑟将行礼放回公寓,江冶和江瑟一起回了梨园街。
进了院子才发现余诗英已经回来了,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
“快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小冶说你掉了不少肉了,今晚你老爸做了你吃的梅子排骨,记得多吃点。”
余诗英絮絮叨叨的声音叫这冷飕飕的天都暖了些,江瑟边解着围巾,边应声:“别听小冶胡说,我就离开了几天,能掉多少肉。”
说着进去厨房洗手,出来时余诗英已经放下手里的炖盅,正端详着她的脸。
“妈妈也觉得你下巴变尖了点。”
“……”
江瑟正欲说句什么将这茬揭过去,眼前的余诗英忽然眼睛一顿,目光直直落她右手。
“你的手怎么了,瑟瑟?”
正在喝水的江冶听见这话,放下手里的水杯,走过来了眼,皱眉说:“怎么弄的?有人欺负你了?”
“出了点意外。”江瑟索性摊开手掌,让他们上面快要结痂的伤口,“快好了,别担心。”
余诗英心疼道:“疼不疼?要不要妈妈再给你涂点药?”
“不用,真的快好了。”江瑟笑笑,“汤可以喝了吗?我好饿。”
这话成功岔开了余诗英的注意力。
余诗英连忙揭开炖盅的盖子,说:“快喝吧,小心烫嘴。”
江瑟喝了一盅汤,吃了小半碟梅子排骨和半碗米饭才回去香树巷。
收拾好行李,出来客厅时才发觉沙发边放着个国际快递,她离开时将公寓钥匙交给了余诗英,想来是这几天送来的。
拆开层层包裹在外头的纸箱和泡沫,一台复古造型的黑胶唱片机映入眼帘。
唱片机上放着张卡片,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亲的大宝贝,surprise不surprise!本宫挤得头破血流终于抢到了与你同岁的黑胶唱片机,喜欢这个年礼物不?喜欢赶紧啵啵我!】
江瑟弯了弯唇角,拿出手机正要给郭浅打个视频,陆怀砚的电话便是在这个时刻打了过来。
指尖来不及收回,她一下便点了接通键。
“……”
江瑟只好接起:“有事吗?”
那边默了两秒才出声:“什么事这么开心?”
明明没有面对面,可他似乎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快乐。
江瑟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闻言便伸手去摸唱片机体上的大喇叭,慢吞吞地说:“刚收到郭浅从休斯顿寄来的黑胶唱片机,这唱片机跟我一样大。”
从前她也有一部她出生那年生产的黑胶唱片机,岑礼送的礼物,算是她的心头好。
她离开北城时没带走,留在了公馆。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陆怀砚问:“我要是不打来这通电话,你是不是准备要用它听歌?”
“嗯,给郭浅打完视频就准备听。”江瑟非常诚实地说,“然后你电话打了过来。”
“听着倒是我的不是了,”陆怀砚低笑了声,“介不介意把次序调一下,我陪你听完,你再跟郭浅打视频?”
江瑟还没回话,他又续了句话:“就当做是,那几匣沉香的回礼?”
“……”
江瑟没应声,直接坐地上翻起郭浅随着唱片机一块寄来的黑胶唱片,随手抽出了一张珍藏版的老唱片《borntodie》。
唱片机配了唱放和源音箱,江瑟熟门熟路地摆弄好配置,将唱片放上去。
手机就挨着唱片机,银色唱针触摸到唱片的瞬间,慵懒而复古的音乐缓慢流出。
分明是颓丧的底调,却又充满了无所畏惧的绝望感。
时长不过四五分钟的歌曲在寂静的夜里缓慢拉长,手机如桥梁般连接不同空间,而他们就在电线的两端安静听完同一首歌。
郭浅会寄来这张唱片自然是因为江瑟喜欢这歌,只她已经许久不曾听过了。
从前听这歌,总觉寂寥,即便有喜欢叽叽喳喳的郭浅一同听,那种扎根在骨子里的寂寥始终无法排解。
然而今天再听,或许是因为长了年岁的缘故,就算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年少时的那些寂寥感已变得格外遥远。
唱针走完一个轮回,江瑟从唱片的槽纹处托起唱针,结束这一首作为回礼的歌。
她拿起手机贴向耳廓,问电话那头的男人:“回礼收到了?隔着手机听效果不好。”
陆怀砚“嗯”一声:“你要觉得可惜,下回我们再听一次。”
“还好,”江瑟实话实说,“我没觉得可惜。”
总归她享受到了,没享受到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