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歌离开之后,海族开始将人群与九溟分隔开来。
九溟不用再应对百姓的问话,她回过身,看见木鬼长梦就站在人群之外。
他经常这样凝视她,遥远的、温柔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当然是了若指掌。
他们都知道一些光芒是虚假的,但虚假的光芒,也同样耀眼。
人世变化浮沉,谁能用一副面孔应对千重变化?
所以,九溟在他面前并不尴尬。
九溟缓步来到小槐医仙面前,四目相对,相逢一笑。
两千年的时光,已无须多言。
小槐医仙从药箱里取出几瓶丹药,道:“新研制的补气丸,特地带给你一些。”
九溟并不伸手去接,她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小槐医仙淡淡道:“怎会不来?”
七月的阳光浇漓而下,纷纷扰扰。
小槐医仙与她目光相结,默然静望。
许久,九溟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瓶。
小槐医仙目光垂落,道:“桐叶草堂里做了你喜欢的药膳,要过去吗?”
他极少发出这样的邀请,九溟正要回答,突然,周边金光一凝。一个人影由虚到实,其衣袍雪白、光轮轻转,肩上还站着一只小凤凰。
——正是太古神仪。
他怎么来了?
九溟眉毛微挑,太古神仪已经温和地道:“小槐医仙的药膳想必是极好的,不知吾能分一小碗否?”
“……”他这话一出,九溟和小槐医仙脸色都变得奇怪。
——像是花前月下,突有人照来一道强光。
小槐医仙当先道:“这位便是太古神仪前辈吗?”
太古神仪右手拂过九溟,抹去她身上日月眸的法术,方才微微颔首,道:“正是。不过神器寿数与灵长类不同。所以吾在神器一族尚不算年长。前辈二字,不太妥当。”
“……”这番刻意的解释,小槐医仙显然不是很能理解。
好在九溟对他的天马行空已经日渐麻木——他这话其实不算离谱。因为他干过的更离谱的事情太多……
“看来今日不是好时候。”九溟微笑着,道:“我只能晚点应约了。”
她说会应约。小槐医仙自然道:“如此,我便先返回桐叶草堂。”话落,他向太古神仪拱了拱手,道:“晚辈告退。”
话落,他转身离开。
太古神仪还纠正道:“依照神器一族的年岁,吾尚在新生期,比他大不了多少。”
“是是,圣器正当少年时。”九溟随口应和他。
他这才点点头——求偶过程中,“老”显然不是什么优势。这他可是知道的。他问:“少神今日有何安排?”
“有何安排?”九溟撇了撇嘴,她现在本来应该在桐叶草堂,吃着小槐医仙精心准备的药膳,然后枕着静心的药枕,好好地睡一觉。
现在么,自然是泡汤了。
但是,只要不跟太古神仪在一起,她去哪儿都行。她找理由,道:“我跟随帝子在此除魔,真是累坏了。现在想歇一歇。”
太古神仪道:“也是。我与少神一同返回海洋。”
不是……你应该“返回”哪里,心里没点逼数吗?
九溟委婉提醒:“昨日战尹风,圣器也颇耗灵气。不需要返回凤凰衔书台静养吗?”
太古神仪立刻道:“吾恢复力远超尹风。灵气耗尽,补充即可,无妨。”
真是甩不掉了。
九溟只得携同鲛、鲸、鲨三王,当然了,还有太古神仪一道,返回海底。
涉川。
沧歌回到殿中,自有仙侍献上伤药。她服过药,这才前往灵海的法座上趺坐,以催化药效。
那些仙丹无疑是强效的,灵气也取之不竭。
她闭上眼睛,刚刚运功,忽然一股强大的灵力自背后涌来。她立刻知道了这是谁。
“师尊!”她想要回头,身后的人却只是道:“专心。”
沧歌于是不再说话。
少仓帝总是比她更清楚她的伤势,磅礴的灵气充斥她全身,快速修复着她的功体,如同在自己体内游走一样。
沧歌伤口迅速止血生肌,疼痛减缓,沉滞的气脉也一一通畅。
这股力量,无论何时,总是强大又令人心安。
“帝子,凝华上神派人送来伤药……”仙侍入内通禀,然而话刚起了个头,立刻哑了声音。
仙侍垂下头,退到一边,不再向灵海中看。显然,少仓帝进来时并未通传,涉川仙侍皆不知情。
——今日桂花集,沧歌的遭遇,他面上不显,却到底还是心疼了。
片刻之后,少仓帝收回灵力,道:“人间水族,海洋已经与九溟同气连枝,很难分化。淡水一族尚且游离,可以拉拢。伤好之后,你前往沱江水府,犒赏鳄、龟两族。以博淡水族人心。”
沧歌转过身,见自家师尊端坐法台,身上袍服半玄半赤,流光隐隐。身为天帝,他的容貌自然是无可挑剔,只是太过庄重威严。合该被供奉高台,远绝凡尘。
沧歌问:“我能找九溟和我一同过去吗?”
少仓帝微怔,问:“为何?”
沧歌嘀咕道:“她很会说话。”
“今日之事,你心中毫无芥蒂吗?”少仓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