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裂缝越来越长,太古神仪以手触之,石像上残存的真法发出一道金光,遥遥地回应他。
他说:"吾将支撑夜神残力,但衰亡的真法不能存续太久。修复风雨杖,去到内城,争夺恒渊灵尊的传承!"说完,他向九溟,一字一字地道:"记住,是争夺。"
沧歌问:"我们如何修复风雨杖?"
太古神仪身躯化光,融入石化的神像之中。倏忽之间,世界的震动与倾斜都暂时停止。只有泥流与乱石仍在肆虐。
九溟低下头,半晌道:"现在,我们手上还剩什么呢?"
沧歌愣住。修复风雨杖,她们手上还剩什么呢?
她上地上的九小风和沧雨。
两个幼儿感觉到了她们的沉默,半晌,沧雨问:"是用我们修复风雨杖吗?"
没有人回答,九小风仰起脸,问:"娘亲,修复风雨杖之后,我们还在一起吗?"
二人沉默。
而在沉默之外,是满城百姓的欢呼。
"昼神返回神坛了!"
"我们又可以许愿了!"
"快,我们快去!"
百姓混乱地奔跑,九溟抱起九小风,她说:"对不起,小风。"
九小风注视她,许久,那双小小的手捧起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娇嫩软柔,她说:"没什么的啊。如果能够帮到娘亲的话,我都可以呀。只是娘亲,我还是希望跟你在一起。"
她凑过脸,缓缓地亲吻她:"这世人,就像棋盘里的棋子。每一个棋子都应该有自己的位置。"
她娇笑着,轻轻说。这不像是出自她口的话,更有可能,是尚未陨落之时,恒渊灵尊想要说给自己的言语。可九溟不能再寻根究底,去问此言之义。
她眸子里浅浅有光,明亮得像是蒙了一层泪。她抱起幼小的孩童,放到古老的石像之上。
小小的幼童,在靠近风雨杖的刹那,化作一簇星光!星光迷离,散入风雨杖中。石化的表皮渐渐剥落,露出里面蓝色的法杖!
法杖坠落,九溟接在手中。
瞬间,她整个人都被光芒照耀,明亮、圣洁。如同行走在末日的神灵。
沧雨明白了,他向沧歌,许久,说:"我也去吧。"
他类其母,寡言得令人垂怜。沧歌说:"对不起。"
沧雨摇摇头,片刻后,他问:"城中的人,会有觉醒之日吗?"
沧歌迎着他深邃的眼瞳,说:"不会。人性逐利,难以觉醒。"
沧雨问:"能够拯救吗?"
九溟手握风杖,说:"能。当世界混乱、贫瘠、衰亡之时,诸恶自生。引路人以血沃土、焚骨成火。能换世界太平、富足、安稳。届时,善自会行走于世间,被众人裁而为衣。"
"太平、富足、安稳"沧仓雨点点头,他向沧歌,:"我去了。"
说完,他走向石像,随后,他指尖触摸恒渊灵尊手中的雨杖。刹那间,幼儿化星辰,没入石化的法杖之中。
光芒亮起,雨杖坠落。
沧歌将雨杖接在手中,她深深吸气,道:"走吧!"
九溟跟在她身后,两道身影一蓝、一绿,向内城而去。
洪水是混浊的,大地陷入了泥泞。
圣贤堂的许愿,如颂经,一声一声,传遍了整座肮脏的城池。
内城之中,又是另一方结界。
"我的修为恢复了。"沧歌皱眉,道。
九溟指指前往,沧歌随之望去,二人就见到了内城之中所有的修士。
这些从不轻易进出外城的修士,他们每一个都有四支手、四条腿不,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人。两个人背脊相连,从此长在一起,不可分割。
见到持杖而来的九溟和沧歌,他们都疯狂地大笑起来。
"啊,又来两个救世者。"无数声音重复着这句话,高高低低、回声错落。
九溟只觉背脊一紧,她感觉到自己在向沧歌贴近!
沧歌也感觉到了!她沉声说:"里面有奇怪的诅咒!"
二人极力挣扎,但古怪的吸力仍然将她们背靠背,牢牢地吸附在一起!
当皮肉交连,筋脉开始向对方身体生长。就连沧歌都在刹那间明白何为恐惧!
"谁不想拯救世界呢?"无数修士向她们围拢。四手四脚的怪物转过身,露出背后的另一副躯壳。截然不同的身体,截然不同的面孔。
他们盯着前来救世的勇士,目带嘲弄。
"现在的你们啊。"他们狞笑着,"还敢离开这个世界吗?"
九溟想要后退,但整个身躯沉重无比。
直到此时,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她与沧歌,跟面前这些狰狞修士并无不同。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沧歌的心跳与脉搏。毫无疑问,沧歌也能感觉到她的。
"离开这里,我们就会恢复正常!"沧歌沉声道。
九溟对此也深信不疑--自古以来,仓颉古境没有任何一个神灵是这副怪模怪样的。
不远处,神仆前白后黑,双人一体。他注视着进入内城的勇士,说:"还能恢复吗?"
九溟吃力地过去,他一把抓过一个修士,猛地将他们撕扯开来。修士一声惨叫,内脏流了一地。神仆哈哈大笑:"你们见过神的另一张面孔吗?"
话落,他略一掐诀,他后背的人便消失了。
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缓步来到九溟和沧歌面前。他面带微笑,倨傲地道:"呐,本座恢复正常了。"说完,他又开始疯狂地大笑。
他一笑,身后的人便又出现了。
"隐藏起来的面孔,就可以当作没有吗?"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恐惧层层涌来,九溟觉得反胃。
沧歌感觉到了,她说:"我不相信!"
"你当然可以不信。"那些声音嘈嘈切切地包围她,"你比她强。你吸收掉她,再隐藏她。从此以后,没人知道你真正的面目。"
"别被它们动摇!"沧歌沉声道。
此时,九溟举起手中的风杖,说:"你快一点,我支持不了太久。"
闻言,沧歌心中大定。她举起手中的雨杖,刹那之间,光芒大盛。被光照亮的修士如同被灼伤。他们惨嚎着杀上来。
沧歌正面应敌,可毕竟手中举着雨杖,她行动不便。九溟与她脊背相连,连战况都不到。
"将雨杖也交给我!"她说。
沧歌闻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雨杖递给她。九溟将两杖合一,整个内城都浸泡在清光之中。
修士嚎叫着冲上来,沧歌没了雨杖的桎梏,她召出宝弓,瞬间箭气如虹。
一场屠杀,在内城展开。
死去的修士很快化作法卷的残片!九溟明白了,她说:"这就是灵尊的传承!杀光他们,拼齐法卷,我们就能带着风雨杖出去!"
沧歌嗯了一声,修士狰狞地扑过去,似乎杀之不尽。
她身上血污一片,此时,她身后的九溟战力低微,她只要一个侧身,就能将她暴露在所有修士的攻击之中。可是她没有。
她迎着刀光剑影,步步踏血,屠戮着向前。
九溟奋力举起风雨杖,指尖有一点麻木传来。
她定睛去,发现那流转着天地元气的真法侵噬着她的手。她双手以缓慢的速度石化。沧歌的几缕长发,也因为缠绕杖身,而风化成石。
就在方才,神仆说沧歌可以吸收她。而太古神仪也提醒她,内城传承,需要争夺。如何争夺,他并没有说。
可能以九溟的力量,他也觉得希望不大。她的一切努力,可能都是为沧歌作嫁衣。
现在,沧歌并不知道此事。只要用风雨杖对她一记偷袭,她很可能当场就会化成石头。
九溟盯着自己的手,她的怔忡,沧歌发现了。她问:"你受伤了?"
因为知道背后的家伙有多娇气,她一直有注意保护后背。九溟说:"无。你快些!"
被风雨杖照亮的修士,才能被攻击。
沧歌发现了,这让她屠戮速度更快。
当所有修士倒地,化作一片又一片法卷残页之时,神仆便出现在风雨杖的光亮之中。他盯着九溟,很诡异地笑:"这个秘密,你已经发现了吧?"
沧歌莫名其妙,问:"什么秘密?"
在她后背,九溟整条手臂都化作了石头。她说:"没什么。杀了他,我们离开吧。"
"好!"沧歌从箭袋里抽出冰箭,挽弓搭箭,向神仆而去!
少仓帝对她的信心并不是凭空而来,她的战力,哪怕是这恒渊灵尊的传承,也绝对能够一战。她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但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只能将她的战意一层一层,激发到极致!
神仆所有的攻击,都只迎来她更为猛烈的反击。
水幕前,众人只见仓颉古境的帝子战意如狂,箭影纷飞。
这是一颗,早晚会闪耀宇宙的星辰。
而在她身后,九溟高举风雨杖,法杖的光芒,照亮她们所到之处。她整条手臂已然化为石头,而身后血战的帝子毫不设防。
周围法卷散落飞扬,谁若拾获,就能重回弱水,成为水源之主。
水幕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这是水源恒渊灵尊的传承,整个宇宙万众瞩目,等待她们的抉择。
他们在等待一场争夺、一场背叛。
可是,怎么会背叛呢?
沧歌拼尽全力保护着背后,无数次能躲不躲,能退不退。
九溟手中的风雨杖真法流转,如蜡般滴流,包裹了她整个手臂。她没有躲闪,反而避开了身后的沧歌。
一日为,终身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