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让一让,我坐这儿。”萧停毫不犹豫找了个位子挤进去。
谢衡之手上提着几个盒子,看起来都是女子的饰物,显然是给师清灵的东西。师清灵捏着一袋点心,另一只手牵着谢衡之的袖角,附在他耳侧小声说话,姿态亲密无间。
虞禾低下头,默默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烧进胃里,浑身都跟着发热,心里沉甸甸的郁闷,仿佛也能被烧成轻盈的灰。
师清灵将几个油纸袋子推到桌子上,说:“师兄给我
买的糕点,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她指着几个袋子,依次道:“这个是枣糕,梨膏糖,芙蓉子蜜饯……还有这个,是桂花糕。”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清灵师姐!”
师清灵看向没有动作的虞禾,轻声道:“虞师妹,你也尝尝呀,就当替之前的事给你赔礼了……”
虞禾点点头,朝着那袋芙蓉子蜜饯伸手,却忽然听人嗓音微凉道:“很酸。”
“没事我爱吃酸的,多谢师兄。”另一人继续将蜜饯丢进嘴里,只有虞禾默默将手移开。
谢衡之说完话,自己却先皱起眉,眼底浮现一抹极浅的懊恼。
师清灵垂下眼,轻笑一声,说:“大师兄从不喝酒的,你们尽兴就好,我们先回去歇息啦。”
听到“不喝酒”二字,虞禾脸色微微一变,偷偷瞥了谢衡之一眼。
恋爱脑蛊的威力当真不可小觑,能将人一以贯之的习惯都改变,她在这儿第一次喝酒还是谢衡之半哄半骗她才喝的。
等谢衡之一走,方才还克制的众人立刻又喧闹了起来。
吵闹声中,只能隐约听见烟花爆竹的声音。
兴许是节日气氛浓厚,让大家兴致大涨,无论有伤没伤的都喝得一通乱醉,众弟子也从尚可忍耐的吵闹到一片狼藉的撒泼,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酒坛碎了一地,有人扶着桌角狂吐,有弟子站在桌上赤膊舞剑,道宗人弹琴吹笛为他奏乐,底下人起哄狂呼。萧停抱着根柱子嚎啕大哭,一人安慰一人跟着他哭。
音调歪到天边儿的曲子,满客栈乱飞的剑,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都被一道倏尔飞出的剑气终结。
琴弦玉笛一齐断裂,长剑当啷一声响插进柱子,将哭声都给吓停。
尚有几分神智的人朝上望去,见到谢衡之站在栏杆前,正冷着脸盯着他们一群人。
“适可而止。”他的语气略带警告。
话毕,客栈这才安静下来,清醒的人按着耍酒疯的,纷纷在谢衡之的目光下扶着同伴回房。
到最后,稀稀拉拉的只剩下几人仍留在客栈里。
当初被虞禾用血度母救过的弟子,将同门师兄送回去以后,又折返回去,站在一抹鹅黄前踌躇不决。
虞禾的酒量不算好,她也知晓这一点,还是猛灌了自己好几杯,一直喝到晕晕乎乎站不起来,直接趴在桌上睡去,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臂弯里。
那弟子心怀歉疚,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去想要将虞禾扶起来。不等他触到虞禾的衣裳,就听背后一句:“她住哪一间?”
他吓了一跳连退两步,看到是谢衡之,忙答道:“二楼最左那间。”
“好,你先回去。”
还剩两个烂醉到拖都拖不动的人,他们的同伴正边骂边将他们往回背,以及抱着柱子至今没有撒手的萧停,师弟们打不过,都等着谢衡之来接手。
虞禾的头发梳得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发髻,只简单挽了一半,再坠着一条辫子,不像从前变着花样的各式发髻。
墨发斜落,露出泛红的后颈,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着。
谢衡之没有碰她,只是敲了敲桌子。
“虞禾。”
没有反应。
他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禾。”
趴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没有站起来,只是扭过头,将红透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也泛红,迷蒙地望着他,像氤氲了层水雾。
片刻后,虞禾缓缓坐起身,笑得有些傻气,唤道:“阿筠……”
而后她冲着谢衡之张开了手臂,催促似地又唤了一声。“谢筠。”
谢衡之看出来,这是要他抱的意思。
虞禾养成了习惯,喝醉以后还以为和从前一样,只要张开手臂,那个人就会轻笑一声将她抱进怀里。
然而这一
次,身前的人始终没有动作,直到虞禾的神情开始委屈不解,才听到他冷硬的拒绝。
“我是谢衡之。”
终于有心宗的弟子想起来将虞禾落在了底下,连忙跑下来说:“虞禾说喝多了说胡话,对不住前辈,我这就把她抱回去。”
说完她就接过虞禾,无奈道:“好好好,给你抱,我抱你回去。”
客栈中依然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人却已经散去,谢衡之在尚有余温的位置上坐下,给面前的酒盏斟满了酒。而他只是静坐,面色沉静地看着,片刻后将杯中酒水倾倒在地,离去的时候也没有理会抱柱的萧停。
——
虞禾酒醉后会浑身发红,害羞的时候会红得比醉酒还明显。
谢筠很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时常笑着去吻她的后颈,低声说:“你好热……”
虞禾会红得更厉害,还会捂着脸发出细细的控诉声,一遍又一遍念他的名字。
修为越是高深,便越能超脱常人,因此做梦有时候也象征着某种执念。
谢衡之几乎从不做梦。他想,这是落魄草的余毒。
或许他该去一趟药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