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夫人缓缓的笑了,她视线投向外面,能看见百鬼丸蹲在井边捧着大瓢吨吨吨灌水的画面,她回过头,恰好瞥见对面的白发少年注视那边的目光,和唇角没散去的笑。
她摇头,将视线落在也收回目光的狗卷棘身上:“看见你,我放心许多。”
“你让我知道,我的百鬼丸也是有人爱着的。”
狗卷棘点头,又摇头:“百鬼丸很喜欢你。”
——你是他的母亲,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爱意。
——是狗卷棘给予不了百鬼丸的无可替代。
缝夫人眼底又露出无奈和散不尽的悲切:“我应该爱他,深爱着他,我是他的母亲啊。”
她又摇头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我无法给予他爱,我是如此的卑劣,如此的自私,我一边享受着我的孩子血肉痛苦换来的盛世安康,
一边又唾弃醍醐大人的所作所为。”
“我无法保护他,我的丈夫我的二子,他们都依赖醍醐之国生存,我的长子却无时无刻被这个国家伤害,痛苦。”
她终于掩面落下泪来:“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不断祈福着观音娘娘保佑百鬼丸的安康,可醍醐存在一日,百鬼丸就一日无法获得安康。”
“而我的另一个儿子,却依赖着醍醐的安□□存。”
狗卷棘神情淡淡的注视着这位全身颤抖的母亲,他无法评价缝夫人的对与错,很多事情的对错不是一个人一个观念就能够判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无奈,狗卷棘无法体会缝夫人的情绪,他或许知道这位母亲被困于醍醐之地的挣扎,但却无法共情。狗卷棘担心的望了一眼蹲在井边托着下巴望风的百鬼丸,确定对方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之后,稍稍舒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掏出手绢递给缝夫人:“请用。”
缝夫人攥着手帕,隔着眼底的水雾望着神色淡然的狗卷棘,哑声问他:“我为了逃避这一切,选择的自裁,但并没有任何用处。”
狗卷棘皱起眉,控制着咒力不涌向喉咙,“你那样,他会难过。”
——你的自裁,会让刚受到刺激的百鬼丸觉得自己是个罪恶。
缝夫人眼底悲切更甚,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即使那样,我带给百鬼丸的依旧是痛苦吗?”
狗卷棘又望了眼井边抱着膝盖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百鬼丸:“请,好好的活下去。”
——至少,在百鬼丸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作为狗卷棘所无可替代之人,为了百鬼丸,请活下去。
缝夫人的面色苍白,是昨日的高烧后遗症,她虚弱的看着狗卷棘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侧脸,与已经深沉到她有些看不懂的眸子,又捂着嘴轻咳:“你要对醍醐动手了吗?”
狗卷棘闻言回头,只道:“我不会动多宝丸。”
——那是百鬼丸的弟弟。
缝夫人终于笑了,她注视着百鬼丸的侧脸,喃喃道:“好。”
“这样也好。”
“醍醐国,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是一个建立在罪恶与欲//望之上,不该存在的国度。
缝夫人攥紧怀里的观音像,又缓缓松开,将她递给狗卷棘:“拿着观音娘娘吧,她能庇护你们。”
狗卷棘看着这个没有头的观音像,沉默的接了,视线在断口处游弋,被缝夫人看见。
“观音娘娘的头,是在百鬼丸出生那一天断掉的。”
缝夫人回忆着那天的景象,眼底又续期泪来:“观音娘娘保护了我与百鬼丸,不然那一天,我与百鬼丸都将难存世间。”
狗卷棘瞳孔一颤,他呼吸都停滞,握着观音像的五指用力到青白。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样,那么,他的百鬼丸又该如何相遇。
会不会一念之差,他的世界就不会存在百鬼丸了。
一想到这个,狗卷棘的心突然慌了,失去规律的心跳撞击着他的胸口,直把他撞得呼吸困难,也顾不得其他,狗卷棘倏地抬头望向门外,井边的百鬼丸已经抱着膝盖睡着了,被中药汁水苦的皱起的表情还没散尽。
狗卷棘屏住呼吸,蹭的站起来冲向外面,将半睡半醒的百鬼丸一把搂进怀里,力道之大,让百鬼丸的鼻子猛地撞在观音像上,鼻血霎时间流了一脸。
一脸血的百鬼丸迷迷瞪瞪的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