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实在难以想象, 眼前这位头发花、脸上被覆盖了大片伤疤的男人,竟然就是原身的父亲段平川。
被冰雪覆盖的矮山十分安静,除了不远处在雪中伫立的几名身子笔挺的保安之外, 再也没有外人。
林熙震惊的同时,段平川也在保持着沉默。
他似乎在等着林熙主动开口, 但是事实上,林熙对于这个消失多年, 又忽然出现的“父亲”, 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照原文的时间线, 此时的原身应该还在变着法子的折磨楚暮卿?
长久的沉默过后,段平川缓缓开口,面对这个女儿,他眼神中没有半分的慈爱, 反而在冷淡的和她开口:“我查到, 你这几年对当年发生的事情, 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段平川的话让林熙顿了一下, 他果然是在调查过她之后, 才出现在她面前的。
或许段晴朗主动去她公司,提出要她来这里见面,都是早有预谋的。
只是因为段平川想见她, 所以才打着要合作的名义, 让她来到了段晴朗的私人庄园。
林妈妈在有了段平川出现在京城的消息之后, 特意提醒过她, 让她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还说段平川会伤害她。
林熙想到这里, 脸上不动声色, 眼角余光却望向来时的那条路。
如果段平川要对她怎么样,她要想办法逃离这儿。
“那我就告诉你,当初发生了什么。”段平川望向她,问道:“你只是忘记了当年的事,还是自那件事过后,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段平川的目光让她觉得恐惧,林熙一和他对视,就会觉得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下面,仿佛是一头随时会发怒的野兽,在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熙和他对视,尽量平静的望着他,坦诚的回答:“我都不记得了。”
段平川目光依旧很冷,嘴上却嗤笑一声:“包括我,你也全忘了,是吗?”
林熙握了一下拳,摸不清他的态度,顿了顿,才慢吞吞的说:“抱歉,我生病了,导致没有记忆,这才没有认出您。”
段平川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没再继续追问,沉声道:“那我就从头和你说。”
林熙应了声:“好,您说。”
“我和你母亲容温凝,相识于一场所谓的英雄救美。那时候我和你母亲都还年轻,我早早辍学打工,在东关县的修车厂当学徒,后来老板得罪了人,死了,他是外地人,而我也不姓关,他临死前,就把修车厂留给了同样是外姓人的我。”
段平川说到这里,望向远方的视线再一次滑落到她的脸上。
林熙浅浅颔首,表示自己在听,又问:“然后呢?”
“但哪怕我有了一家修车厂,却还是一个普通县城的穷小子,当年的东关县还是个贫困县,如今却不一样了,毕竟出了个那样知名的大人物。”
知名的大人物?
林熙思索了下,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位大人物,正是如今的关选长。
“你要知道,我一个穷人,骨子里穷贱的人,若是想往上爬,缺的不是能力,也不是努力,而是机遇,以及人脉。”说到这里,段平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硬,呼吸也因为愤愤不平变得急促:“基于这一点,我在你母亲出现在那个小县城的时候,想方设法的让人去骚扰她,然后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林熙蹙眉,段平川设计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完美相遇,穷小子救了白富美。
“我帮她赶走了那些骚扰她的小混混,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得知了她要在东关县停留一个月,我便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倾心于我。”
“你母亲有那样一个父亲,只要我成了他的女婿,无...
论继续从商,亦或是从政,无疑是如虎添翼,以我的能力,一旦有了机遇,就再也不是下等人。”
“于是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爱上我,可却遭到了你外公的强烈反对。”段平川说到这里,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过后,他的嗓音更加沙哑:“我原本以为,她被你外公带回京城之后,以她那样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和家里争取。”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在某一天夜里,忽然从京城逃回了山河省,一个人当枪匹马的坐着火车,来到了东关县来找我。”
“她说她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愿意和我过苦日子。”段平川冷笑一声,望向林熙:“你说,她是不是很蠢?”
林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上帝视角来看,林妈妈的举动,确实很傻,她对眼前的男人而言,只是他用来向上爬的工具。
可是……一旦站在林妈妈的立场,却是为了一个她青春萌动时期,真心喜欢的男人放弃原本的锦衣玉食,放弃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很伟大。
“您拒绝了她吗?”林熙问道。
“当然没有。”段平川回答:“我那时候想的是,你外公那么疼她,如果我和她结了婚,迟早有一天,他会认可我。”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直到我和她生下了你,你外公依旧没点头,在那期间,他和你母亲断绝父女关系,但却不时的有人来找我麻烦,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差,我知道这些和你外公脱不了关系。”段平川眯了眯眼,掩饰掉了眼中的不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和你母亲互相折磨,我怨恨她父亲的狠毒,逼我上绝路,她怨我整日酗酒,不再喜欢她,也无心在打理生意,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你,我们早就离了婚,互不相干。”
林熙听着这段往事,忍不住望向段平川:“您和母亲,当时没想过离开吗?离开东关县,去别的地方生活,隐姓埋名,或许外公就找不到你们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段平川望向林熙,忍不住怒声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你母亲给了我一个一步登天的希望,最后又因为你外公,让我彻底重新跌落谷底,重新成为了那个一无所有的下等人,这是我的错吗?”
林熙抿了下唇,哪怕不认同他这个想法,却也没敢激怒他。
“后来呢?您和我母亲,为什么离婚。”林熙问道。
“离婚她提过许多次,我知道她想摆脱我,可是你外公害我至此,逼我到绝境,我凭什么要放他女儿离开?”段平川苦笑一声:“或许你外公是故意的,他故意刁难我,逼我放她走,可他越是这样,我就偏不如他的意,我要继续留下他的女儿,让她和我一起受苦。”
林熙终于忍不住的说:“何必呢?母亲是无辜的啊。”
“无辜?”段平川望着她,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她是无辜,可是父债女偿,这个道理总没错吧?”
林熙摇了摇头:“母亲当初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就不会不顾一切和你在一起。”
“那是她自己犯蠢!你在试图和我辩驳什么?”段平川冷冷的望着她:“为什么你忘记了一切之后,就一点都不像我了?心慈手软,帮外人说话?”
林熙敛下眉:“母亲不是外人。”
段平川没再继续纠结这些,继续说道:“我和她离婚,是因为你外公让人给我下了个套,我那时候家徒四壁,你又年纪小,没钱你就会饿死。”
林熙轻声道:“嗯。”
段平川顿了顿,才说:“有个同乡找到我,说会有一辆从省里来的货车经过,那辆车运送的东西不值钱,但你的奶粉钱却足够了,哪怕被抓住,也不会被判多少年。...
我抢劫那辆车的过程很顺利,司机直接弃车逃走,甚至我连刀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他就吓跑了。”
“然而我怎么都没想到,警方的人在同一时间赶到,而那辆货车上,竟然只有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几十万的珠宝。”
林熙皱眉:“几十万?”
“是,几十万。”段平川笑起来:“你外公是想把我关进去,我入了套。”
林熙想到容老爷子,那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不太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您确定,这是外公做的吗?”
段平川冷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会这么恨我?就算不是他,也是他下面的人想要对他献媚!这和他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林熙呼出一口气来,事已至此,谁是谁非真的很难说清楚。
“我入了狱,为了让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只能选择离婚。”段平川望向她,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父亲的慈爱:“只有你和她回到容家,你才能平安长大,哪怕没有我这个父亲,直到我后来出狱,重新东山再起,我才敢再来找你。”
林熙沉默了会儿,又问道:“那您后来带走我,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受伤?”
段平川皱了下眉头:“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从你母亲手里,把你再要回来,于是我出狱后,赚够了钱便让人把你带走,带回了东关县,准备带你一起出国。”
“我……同意了?”林熙问道。
以原身的性格,没道理会同意的。
“你同意了,被楚暮云退婚,让你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柄,你说要逃离京城,和我离开,再也不回来。”
林熙皱眉:“可是楚暮云自杀了。”
“自杀?”段平川冷笑。
“不是吗?”
“我说了,我是给了你这条命的人。”段平川沉声道:“在东关县,你险些和楚暮云一样,一起被烧死在那场火里,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林熙瞳孔猛然皱缩。
望向了段平川脸上那骇人的伤疤。
“你在东关县,得知了楚暮云也在的时候,背着我去见了她,你要杀了她,可是却在放火的时候,自己也被困在了那里。”
林熙顿时全身发冷:“是我杀的楚暮云?”
段平川冷笑:“我进去救你的时候,楚暮云还没有死,你们都晕倒了。”
林熙望向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为什么,不把她也救出来,为什么?”
“救她?”段平川思索了片刻:“你想杀了和人私奔的女人报仇,我为什么要阻拦你?况且,那场火太大了,我只能把你一个人带出来。”
林熙脑子一瞬间变得特别乱。
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段平川一定是在说谎,或者说,他说的并不全是事实。
如果陆囹圄真的有楚暮云死亡的真相,她就不会在咖啡厅和她见面的时候,那样心平气和的说话。
陆囹圄一定会威胁她。
一定不是这样的,原身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除了我,那一天除了我,还有别人在场吗?”林熙强行平复着情绪,问段平川。
段平川想了想:“太久远了,我不记得还有别人出现,但是所幸也因为那场火,才让你平安生活了那么多年,警方也把她的死定性为自杀。”
林熙蹙眉:“楚暮云的案件被重案组重启调查了。”
“我当然知道。”段平川笑着看向她:“如果你愿意和我出国,我的一切资产都将属于你,和国内并无不同,而且,就算有一天,警方查到了楚暮云死亡的真相,也对你毫无办法。”
林熙没说话。
段平川心平...
气和道:“你是我的血脉,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你死了,那么我的血脉便自此消失,我的产业,也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我很骄傲于你的优秀,恩乾的成功,便足以证明,你也有资格做我的女儿。”
林熙深吸了一口气:“这其中……”
段平川打断她:“随我离开吧,孩子。”
林熙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段平川疑惑的望向她,沉声问:“是因为你那个女人?你可以带她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