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倾略低了头,将沈诉诉喂的这勺粥吃了下去。
白粥在食盒里留得久了,有些粘稠,但不烫,温度适宜。
沈诉诉觉得喂人吃饭也不算一件很艰难的事,尤其顾长倾还很配合她,她伸出手,他就低头。
不多时,顾长倾将一碗白粥给吃了下去。
沈诉诉坐在床边,盯着顾长倾瞧。
她想骂他,但又觉得自己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词汇,她自己说出来都嫌烦。
所以她只能瞪着他。
顾长倾静默着,与她对视,对于沈诉诉与魏勉,他还要许多疑问,但他没有开口询问。
“你醒了,我回去休息。”沈诉诉他得累了,便起身,准备回厢房休息。
顾长倾伸出能动的那只手,把她拉住了。
即便他现在很虚弱,但沈诉诉依旧没能挣脱开。
她回头,干巴巴地对顾长倾说:“你松手。”
顾长倾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在这里。”
“顾南舟,我给你递了和离的,我怎么能在这里睡觉?”沈诉诉挑眉,理直气壮说道。
顾长倾心道你方才不是睡得挺香的。
他抓着她的手,没松开,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沈诉诉无奈,抬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准备躺到他身边去。
她脱衣裳的时候,顾长倾红着脸,别开了目光。
“又不敢,还要我留下来。”沈诉诉气哼哼地说。
顾长倾将目光移了回来,他着沈诉诉,眸光幽深。
沈诉诉盘腿坐在床榻内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这个臭流氓。”
顾长倾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睡觉。”
沈诉诉躺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道:“今日我是念你受伤了,怕影响伤势,所以依着你,明日你可不要想了?”
“还生气?”顾长倾轻叹一口气,问她。
“你这样,我当然生气了!”沈诉诉大声说。
“是因为之前我瞒着你生气,还是因为我受伤生气?”顾长倾问。
沈诉诉张口便答道:“当然是因为你受——”
她后面没说下去了,只瞪着他。
“是我错了。”顾长倾把沈诉诉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松开!”沈诉诉想推他的肩膀,但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所以只能大喊。
“大小姐,和好吧。”他对沈诉诉说。
“不——”沈诉诉很倔强地应道。
顾长倾抱着她,没松手,沈诉诉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伤都没好,还想我跟你和好,你想得美!”沈诉诉气恼地说道。
“那等我伤好了再说。”顾长倾顺着她说道。
“我要睡觉了!”沈诉诉闭上双眼说道。
“嗯。”顾长倾应。
“你放我自己睡。”
“不。”
沈诉诉在他怀里抬起头,瞪着他。
顾长倾迎着她的目光,许久没说话。
片刻之后,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沈诉诉耳畔:“魏勉死了,我当初说过,让你不要怕了。”
“谁说我怕他了?”沈诉诉皱着眉说道。
顾长倾的手指抚着她皱起的眉,认真问她:“他与你,应当未曾见过吧?”
“我没见过他。”沈诉诉的声音冷冷。
“薛宸的内侍薛宸,曾给了我一份情报,是整个长安城的兵力布置与地形图。”顾长倾缓声说道。
“他是内侍,有这些东西不奇怪。”沈诉诉打了个哈欠说道。
“诉诉要一吗?”顾长倾问。
“我不懂,不感兴。”沈诉诉说。
“。”顾长倾催促她。
沈诉诉无奈,从他枕头底下翻出那份情报,她一边展开情报,一边抱怨着说道:“顾南舟,你让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懂——”
她低头一瞥,便到这情报上熟悉的内容,情报的字迹是薛宸的字迹,因为这是他誊抄的。
为了保证情报的完整,他将记忆中那份情报的所有细节与内容都复刻下来,其中,也包括了沈诉诉写字时习惯在句子末端加的黑点。
沈诉诉自己做那有关前世的梦时,只记得自己写了这么一份情报传出去,但她不记得情报上的具体内容——她那时候脑子不太好,记不清楚那么多复杂的内容。
但这情报上的内容,现在回忆起来,与她梦里传递出去那份一模一样。
沈诉诉的手指拈着这份情报,沉默不语。
“这不像是诉诉能写出来的东西。”顾长倾说。
“你说我傻?”沈诉诉推了他一下,有些气恼。
顾长倾轻笑一声:“没有,大小姐自然是最聪明的。”
“薛宸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沈诉诉问。
“他说这情报不是他整理的,我会知道是谁写的这份情报。”顾长倾说。
“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沈诉诉将这份情报合上,不打算承认这件事——事实上,她在现实里确实没做这件事。
“诉诉,我能认不出你写的东西?”顾长倾问。
沈诉诉盯着他,笑了粉扑-儿文=~學)起来:“顾长倾,你有自己的小秘密,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我不告诉你,急死你。”沈诉诉双臂撑在顾长倾身体的另一侧,鼓起脸颊,将灯吹灭。
她退回去的时候,顾长倾按住了她的腰:“真不告诉我?”
“我还跟你生气了,才不告诉你。”沈诉诉得意洋洋。
“好。”顾长倾没继续追问,他闭上眼,正打算睡了。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沈诉诉在他怀里,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黑夜里,她的声音幽幽传来:“不是,顾南舟,你真的不打算问了?”
“诉诉不愿说,那就不问了。”顾长倾说。
沈诉诉觉得顾长倾这样不再追问,多少让她有些不太得劲,但她也不好缠着他让他追问。
她一连陪着顾长倾好几日,直到他的伤完全好了,长安城那边,还没等他攻打过去,便提前递了降过来。
沈诉诉觉得顾长倾这一世的造反之路也太顺利了,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功劳。
等顾长倾伤好之后,他不论如何闹她,她也不陪着他一道了。
不过伤好之后的顾长倾也很忙,时常到深夜才入睡,所以他也没空整日陪着沈诉诉。
等到他率领军队入了长安之后,才算是彻底闲了下来,登基之日还要挑选个良辰吉日,倒也不急于一时。
顾长倾去长安,沈诉诉就不愿去,她不想去皇宫,所以他就留在仙阳陪她。
正是盛夏之日,沈诉诉靠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剥橘子吃。
顾长倾走了过来,替她剥着。
沈诉诉嫌他烦:“顾南舟,你没自己的事情做吗?”
现在顾长倾身份尊贵,也就只有沈诉诉敢直呼他的名字。
“这几日闲下来了。”顾长倾对沈诉诉说。
“我回长洲去。”沈诉诉托着腮,百无聊赖说道。
“都,就选在长洲,如何?”顾长倾问。
“前边不是有个长安,有现成的宫殿。”沈诉诉抬眸向远方说道。
“诉诉不喜欢长安。”
“再建宫殿,劳民伤财。”沈诉诉掰了一瓣橘子说道。
“简单建个行宫便可。”顾长倾道,“不过是处理些政事,用不上那么好的环境。”
“顾南舟,你这是当皇帝还是找活儿做啊?”沈诉诉扑哧一声笑了粉扑-儿文=~學)出来。
“魏勉治理不好江山,我来便是。”顾长倾道。
沈诉诉着他,笑了粉扑-儿文=~學)笑:“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什么意思?”顾长倾问。
沈诉诉轻声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长洲的时候,便受了魏勉的召选,入了宫,因为宫里有我所中之毒的解药。在宫里我过得不是很开心,阿爹死在政治斗争里,是魏勉下令杀的。”
“后来我当了皇后,要报仇,听闻江南有祸事起,叛军从南而上,要推翻魏朝。”
“我自己的情报告诉我,那叛军的首领扮成一位朝中大臣,要来拿取长安城的兵力布置与详细地形情报,我恰好就知道这些情报,便将情报写在纸鸢上,算准了他要从皇宫外经过,我假意让纸鸢脱手坠落,他就拿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我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给我递的情报。”
“后来长安被攻破,我对世间没有留念,便扯了三尺白绫,自尽了。”
“后来梦就醒了。”
沈诉诉说出这些事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在描述一件与她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顾长倾着她,眸中沉静情绪转为震惊,他从不相信有前世之事,但如今。
他忽地倾身,将沈诉诉抱在的怀里,低声道:“好了,莫说了。”
“后面也没有了。”沈诉诉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顾长倾心疼她,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沈诉诉张了张唇,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知薛宸和魏勉为什么会知道与我有关的事,或许,他们也从自己的角度里,做了一样的梦吧。”
许久,她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顾长倾抱着她,对她说:“诉诉,那只是梦。”
“当然只是梦了,但我也不敢再进宫了,所以我才会跟你这个臭混蛋扯上关系!”
顾长倾想,若事情真如沈诉诉说得一样,那么顾家无故被满门抄斩也有了原因,皇帝忌惮顾家的势力,迟早会对顾家动手,但之前的时间点,太早了些。
皇帝应当是知道了前世之事,想要提早将可能对魏朝构成威胁的祸患铲除,所以便出手剿灭顾家。
而且,真是因为沈诉诉要逃避皇帝的召选,她才会去长洲县外的弥提寺,与逃避追杀的他遇上。
说来,都是巧合。
顾长倾很难想象从沈诉诉口中说出的那个前世。
沈诉诉那么傻,这要受了多少苦,才能变得聪明一些。
他紧紧拥着沈诉诉,没松开。
沈诉诉觉得胸口闷,便推他:“顾南舟,你不要抱了。”
“要抱着。”他说。
沈诉诉气得低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不会真的信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吧?”
“我不想相信你过得很苦。”顾长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