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可怜的山鸡也没能幸免于难。素素不吃荤的,可统子要吃,死皮赖脸,嗷嗷乱哭,非要吃一根鸡腿。
牧白给了统子一根鸡腿,另一根要夹给大魔头,结果大魔头摇头说,自己不爱吃。却黑沉着脸,冷冷剜着啃鸡腿的统子。
大魔头一度憎恶山鸡
,为什么没有浑身长满腿,也一度愧疚,封了灵力后的自己,居然只打到了一只山鸡,都没有让小白吃饱。
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但每一日都过得非常充实,安逸。大魔头从来没想过,原来粗茶淡饭,吃起来也那么香甜。
梆|硬的竹床,睡起来也能那般安逸。
自从和牧白在此定居后,大魔头再也不做噩梦了,一夜无梦到天明。自食其力的感觉,真的很好,原来,他也可以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
他多么希望,能永远保持这种生活,可和牧白相处的时间,却又那么短暂。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大魔头依依不舍,迟迟不肯出幻境。
他问牧白,这就是所谓的爱么?牧白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平凡的生活。"
“那什么才是爱?”大魔头又问。
牧白卖了个关子:"你会知道的,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二人大婚之日,迫在眉睫。出了幻境之后,就要成婚了,大魔头问牧白,愿不愿意与他成亲。
其实,这个问题问出来本身就毫无意义。
大魔头心中早有定论,无论牧白答应与否,哪怕他哭,他闹,他拉根麻绳要上吊,都无法改变大魔头要迎娶他的决心。
就算哭晕过去,也要将人洗刷干净,换上婚服,强行拜堂入洞房。
牧白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没说好或不好,只是反问一句:“那我若是不愿意,你肯放过我吗?”大魔头:"不肯。"顿了顿,他又道:"你就不能骗一骗我么,说你喜欢我,愿意嫁给我?"
哪怕,在成亲当夜,强行取走他的神魂,他也就认了。最起码,曾经和牧白在一起过,哪怕只是片刻时光。
然而,牧白却连骗他一次都不愿。
统子认为牧白太缺心眼了,明明可以把大魔头骗得团团转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趁着大魔头最信任他的时候,一举拿走他的神魂,那么就大功告成了。
可牧白就是不愿意,他不愿意再欺骗别人的感情。
二人成亲当日,六界大赦,众生同喜,仪仗很是盛大,完全看不出来,仅仅是准备了三天而已。
看着像是精心准备了几个月。其实,何
止是三天,几个月。
从牧白死遁回家的那一刻,大魔头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他那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他终将会与牧白再相逢。
在大殿拜堂礼成后,直接就入了洞房。
大魔头欣喜之余,还有些恍惚,明明此刻的场景,他早就设想过千万遍了,可真当美梦成真时,一切又显得很不真实。
他知道。
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今夜,牧白就会用天道给他的法器,禁锢住大魔头,生生抢走他的神魂,拿去修补另一个奚华的残魂。
他什么都知道。
但他并没有去阻止,从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牧白心疼他,爱他,哪怕这份爱,只是出于怜悯,那又有何妨?
大魔头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牧白永远囚困在这个时空,区区法器,还不足以能控制住他。然而,还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理由,可以强行将牧白禁锢在怀,永生永世。
可当大魔头步入婚房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才与他拜完堂的小新娘子,已经跑了,只留下了一桌饭菜,还有一封信。
大魔头强压着怒火,哆嗦着手,将信打开,信上只有简短的两行字:纵有千万言,不知从何起,望君珍重。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牙齿也咬得咯噔作响。望他珍重!
成亲当夜,私自逃走,竟还想让他珍重!他现在就想亲自去抓,务必将出逃的新娘抓回来,狠狠惩治!
好让牧白知道,抛弃他是什么样的下场!若是失去了牧白,让他如何珍重!
难道,牧白不在乎另一个奚华的死活了吗?
爱到底是什么?牧白还没有教会他。牧白口口声声说爱,可既然他那么爱那个奚华,又为何宁可前功尽弃,也不肯骗一骗他?
明明,只要牧白愿意骗一骗大魔头,他就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双手献给牧白。可牧白不愿意,如何都不愿意。
恰在此刻,从信封里滑出了一样东西,正好落至了大魔头的掌心,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瞳孔剧颤。
竟是一个用龙须草编成的小人偶,眼睛镶嵌着两颗黑豆,没有鼻子,嘴是用血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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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间又想起,母亲临死前的场景,那时的母亲已经油尽灯枯,形容枯槁,僵卧在破烂的草席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却好似比寻常任何时候都清醒,还唤他过去,拉着他的手,缓缓抚摸他的脸,同他说,是母亲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疯疯癫癫,没有照顾好你,还说,这人间太苦,世道苍凉,人心不古。不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可以承受得住。
要带着他一起离开,前往一个没有饥饿,寒冷,再也不会痛苦的地方。
可当时的他,却直接甩开母亲的手,拒绝了。他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了一些事。他不愿意死,不肯死!
可能母亲当时,就已经预感到,将来会发生什么,才挣扎着,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带着他一起离开人间。
原来,母亲从未抛弃过他,哪怕是死,也要带着他一起走。而他当年却抛弃了母亲,贪生怕死,这才独自在人间苟延残喘。
不仅是母亲,他也曾经亲手毁了自己的大徒弟,那个由他亲手抚养长大,视他为亲生父亲一般敬爱的阿宓。
原来……他早就得到过爱,只是,他从来没有珍惜过。从来没有珍惜过。
玄龙来闹洞房时,发现气氛不对,偷偷潜入殿中,才发现殿里只有奚华一人,他正独自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几乎被他吃光了。
整个人十分平静,见到玄龙来了,还冲着玄龙招了招手,等玄龙靠近了,便顺势摸了摸玄龙的
头,略带醉意地低喃:“我这些年,也没有好好对待你。”
"爹爹,你喝醉了。"玄龙左右逡巡一遭,又问, "阿娘人呢?"
“走了。”
“走了?!我去抓他回来!”
玄龙大惊失色,立马就要去将人抓回来,哪知却被阻拦了。
“可是爹爹,如果他走了,素素怎么办?还有……还有你该怎么办?”他满眼难过地望着奚华,“我真的不想你难过。”
大魔头摇了摇头,但笑不语。饭菜很好吃,这是牧白第一次这么认真地为他做饭,大约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结局真的早已注定,只是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不肯承认而已。他原不过就是水中捞月的猴儿,自取其辱
,又是那早已被蛀空的枯木,再难逢春。
正应了那日的签文:水中捞月终成空,枯木又岂能逢春?
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从来只是一场空。
一场空!
若有来生,大魔头愿与牧白,化干戈,为玉帛,喜相逢。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
最后的最后。
他自愿献出了神魂。
然后,抱着素素卧倒在冰棺里,身侧躺着牧白送他的小人偶,玄龙盘踞在棺椁上,在被彻底冰封的前一刻,他散尽了修为,主动将整个时空封锁住。
如此。
他再也无法逃离这个时空。而牧白也无法再进入。
这也是他给私自逃跑的新娘子,留下的最后的惩罚。——罚你,再也见不到我。
鲜花被冰封,就将永不凋零。而爱被冰封,一刹那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