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仔细辨别这声音的来源、方向,然后慢慢后退。
她不敢贸然出去,听宗杭的说法,易萧虽然变得面目丑陋,但沟通上没问题,可姜骏是个什么情形就难说了,更何况她一直叫的“小姜哥哥”是假的,跟正主算是从无交情……
最好能先暗观察,再伺机而动。
易飒屏息绕过一扇巢脾的边端,探头时,看到铁链的尾梢正从另一端隐过。
也就是说,两人现在的位置,恰好在一扇巢脾的两头,行进方向也正相反,想跟踪姜骏,她得先到另一端。
易飒动作尽量放轻,加快速度,赶到另一端时,背贴巢房定了定神,一咬牙又探头。
看到的还是铁链尾梢,拐了个弯,进了两扇巢脾间的夹道。
易飒心跳得厉害,不过到这份上,后退也无路了,她紧走两步,闪身到其一扇巢脾的端头,攥紧匕首,再次小心探头……
不是人在走!
还是息壤,拖着一具尸体,打眼看去,那尸体只穿了条大裤衩,腰间缀一条长长的铁链。
这打扮,跟姜骏是一样的。
所以,继姜孝广之后,姜骏也死了?
易飒心里打了个突,既然没人在走动,她也就没了顾忌,想近前去看,才奔了几步,蓦地止步。
不对,她记得姜骏现在的体型应该很特别,脑袋奇大,身体萎缩,眼前这具尸体,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单从身体比例上看就不符合。
易飒心头冒起一股凉气。
既然不是,谁给这尸体换的裤衩、缠的铁链?
真正的姜骏呢?
僵了几秒之后,易飒头顶处渐渐发烫。
不太妙,她跟易云巧和姜孝广一样,遇到危险时,身体偶尔会有预兆反应,易云巧会翘头发,姜孝广会耸肩胛,她则是身体朝着危险方向的那一小块皮肤会发烫……
头顶吗?
易飒抬头。
她看到,几十米高的巢脾上,姜骏如同待扑食的下山虎,手脚扒住息壤,头下脚上,正面目狰狞地瞪视着她,他脑袋原本就大,这样的视角,几乎把身子都遮盖住了,眼睛成了两个光点,放慑人的亮。
易飒和他对视了一两秒,脸上的肌肉都有点抽搐了,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正想说点什么套个近乎,姜骏突然冲了下来。
巢脾是直上直下的,奔不了两步,因着自身重力作用,身体就要倒翻,好在巢房的边沿可以攀抓——但从易飒的角度看,姜骏就是在急速往下,身子每每倒转勾扒,一路带下息壤烟尘……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想来也不是跟她攀交情的,易飒骨寒毛竖,掉头就跑,没跑两步,身后轰的一声,姜骏已经地了。
速度比不过人家,一味往前跑只会被逮,易飒脚下不停,听脑后风声有异,矮身往前一滚,后背着地时背脊使力,陀螺样原地转了个角度,一脚踹向就近的巢房,借力一蹬,把身子往斜里滑了出去。
姜骏正往前直扑,他身子扑起时,她恰好身子贴地后滑,堪堪交错了开去。
只这一招,易飒已经气喘不匀了,半是体力不支,半是给吓的。
见姜骏再次蓄势待发,她大吼了一声:“姜骏!”
姜骏一怔,眸子里精光烁动。
看来是能沟通的,易飒身子慢慢后退:“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三姓的人,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你和我姐姐也是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留心看姜骏的眼神。
没用,他确实能听明白人讲话,但眼神没波动,什么“三姓”、“关系好”、“姐姐”,于他而言,好像都是没意义的废话。
易飒心叫不好,眼见那根息壤拽着尸体又快转弯,铁链软软塌塌拖在后头,脑子里蓦地冒出个主意。
她觑着姜骏不备,转身发足狂奔,近前时一把拽起铁链端头,手脚并用,向着巢脾上攀爬,才爬了几米高,脚踝上一紧,是被紧跟着爬上来的姜骏抓住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易飒攀住巢房的手一松,没被抓的那只脚往巢房上一蹬,身子借力往后,半空倒翻,同时抡起铁链,硬抡出连环圈来,在姜骏脖颈上连绕两圈,身子地时往边侧一滚,又用力一拽,把姜骏拽得跌地上。
原计划是借此机会,给铁链打个结,能绑住或者制住姜骏,哪知道他力气奇大,伸手攥住铁链狠狠一甩,把她整个人都甩脱了出去。
其实身为水鬼,易飒的力气已经远超常人了,坏就坏在姜骏也是水鬼,跟她一样身负异禀,甚至还更强……
易飒摔在巢脾上,这息壤已经成型,虽然没石壁那么坚硬,但也绝称不上软,真个痛得眼冒金星,又跌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匕首都脱手了,挣扎着想去抓时,姜骏甩掉了铁链,大踏步过来,俯身趋向她。
眼见这阴影当头罩下,易飒骇得脸色煞白,真要是被一把拧断了脖子也就算了,偏又不是,他一张畸形的怪脸无限趋近,几乎要跟她脸碰脸,易飒心慌之下,还以为他起了什么邪恶的心思,正一横心要拼个鱼死网破,姜骏那凸出的前额,忽然抵在了她额头上。
易飒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如同过了电,意识瞬间爆成了轻飘飘的棉絮,在无边无际的地方四散,复又合拢。
人像悬在了没有尽头的虚空,又像在无数陌生的场景间乍现乍隐。
——她看到一面竖直的墙,水泥色的性冷淡风,墙上挂了一个头尾抱衔的阴阳太极盘,但一定不是老物件,因为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线条简洁流畅,静心听,能听到滴答的声音,原来这是个钟,盘央那条划分阴阳的S形曲线正像走针一样,一格格地在走;
——她误入现代高科技感风格的写字楼、会议室,桌上男男女女,有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表情或凝重或焦急,有人拿拳头砸向桌面,有人一声长叹,倚向椅背,抬手把头发往脑后抚去;
——又看到实验室,从头防护到脚的科学家凝神看面前的玻璃器皿,但器皿盛放的,不过是一小撮寻常的土壤;
……
所有的场景突然星飞云散,模糊,易飒听见宗杭和丁玉蝶的声音——
“不许动!两手抱头!”
“再动我开枪了!”
什么玩意儿?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身子跌地上,易飒虚弱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大脑反应的影响,视觉上也有片刻异样,如同平时只能看到表象,现在却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溶洞的顶部,呈赤红色,像分子剧烈运动,无数颗粒激烈碰撞,回流扫带,如同风起云涌。
两边的巢脾,呈橘黄色,颗粒运动相对安稳,匀速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