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他是她对象呢,就嘴巴说着好听哄他。
谢辞喊了一声: "莞莞——"
半晴细雪,点点纷飞,长道尽头,大树黑石黄草地和白雪,驻马立着一行人,为首一个,玄衣黑马,身姿如松,剑眉星目,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顾莞一回头,她一下子笑开了, "谢辞!"
细长的竹鞭一甩,那匹驽马哒哒跑过来,谢辞动作比谁都快些,当即一夹马腹箭般就迎了上去了。
他扫了谢梓几人一眼。
谢辞:"???"主子的眼神儿怎么有点不对?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立马消失他还是懂的,于是谢梓和谢辞身后的谢云等人,大家对视一眼,默契地拨转马头,巡睃一翻,嗖一声就很快就坠到后面去了。
谢辞微微点头,哼,还算识相,算了,饶过你们一回吧。
他那双眼,逆着阳光,像坠了漫天星子一样闪亮,那点点委屈在见到顾莞那一刻,如雪花见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他还是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
哟,这委屈劲儿。
那个杀伐果断的谢辞呢!这些天收到的大小消息可是非常劲爆和跌宕起伏的。顾莞笑眯眯瞅着他,皱皱鼻子: “我这不是很就没出门了吗?嘿,就走慢了点。”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啦。
这么一说,谢辞立马心疼起来了, "委屈你了,不过,很快不用这样了。"
不过怎么个不用法,他抿唇一笑,先不说,而是有点点羞涩期待地瞅着顾莞,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你,你又说,等事儿成了,就奖励我的!"
这两天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但他往床上一躺,就是想的这个,简直百爪挠心期待得不行。彼时,两人已经下了马,正牵着缰绳,沿着小溪边一路往前走。
冬日溪边的小草已经枯黄了,但溪水却格外清澈,叮咚往前流淌而过。
顾莞不禁笑了,她站住,翘唇勾勾手指,"你过来。"
彼时,两人正一高一低站在溪边和侧边的缓坡之上,顾莞高了一点,视线差不多能平齐,若她往前一勾他的脖子,两人的唇就碰在一起了。
谢辞心脏怦怦跳着,攒了攒拳,屏息往前靠过去。
可就在两人越靠越近的,还有大约两掌距离的时候,突然杀出一个拦路虎打了岔!
“主子!少夫人主子!”
谢梓哭丧着脸,所有人都不肯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偏偏顾莞叮嘱过他,盯紧一下这个寇
崇,有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顶着谢辞杀人一样的目光,硬着头跑过来, "主子,少夫人主子,寇崇跑路了,今天大早出了西城门,正跑到眷村一带!"
谢辞现今已经万分确定,顾莞的奖励就是亲亲,他简直心花怒放万分期待,紧张得小心肝差点要从心口蹦出来了,可正当他屏息,忍不住闭上眼睛时候。
寇崇,什么鬼,竟然也敢来打断他!如果目光是剑,谢辞已经把谢梓戳了几个大窟窿了。
顾莞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这个错愕咬牙切齿和恨不得喷死谢梓的表情太好笑,她哈哈大笑,叮咚的溪边留下她一串清脆的快乐笑声。
"不许吓唬我的人&#34
;
她敲一下谢辞的脑袋,一拉他: “走!咱们先把这个寇崇追回来吧。”
她凑到谢辞耳边: "等追到了,咱们再继续。"
她带着轻笑的悄声钻进耳朵里,沿着鼓膜钻进心脏,又热又麻又痒,谢辞这才转怒为喜,他侧头瞅着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唔”他用力点了下头。
顾莞哈哈大笑,一拉马缰翻身上马, "走吧!"一扬鞭,两骑猎猎而去。
这个寇崇,顾莞还真是有印象的,原书里李弈阵营的人,幕僚排名不高不低,但不管进进出出多少人,他都保持在这个位置。
核心圈子,待遇优厚,不特别起眼,但要他干他也能干,并且没出纰漏没背过锅,前头的田间等人被枪打出头鸟受伤暗杀过好几次,就他好好的,连油皮都没蹭破过。
顾莞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妙人啊。没想到,他一开始居然是冯坤阵营里的。
这人实在太机灵了,他从东宫回来以后就没往冯坤身边凑过的,也不知道他消息怎么来的,但就算怀疑走漏,他也必不是第一批嫌疑人。
那天他给传信,谢辞想着这人日后还可能有用,非常谨慎没有留下痕迹的。他其实完全可以佯装若无其事,继续混下去。
没想到这人这么当机立断,佯装该吃吃该喝喝十几天,突然脚底抹油就跑了,连包袱都没收拾,进了冯坤的府邸甩脱他们悄悄监视的人,撒丫子就跑了,什么都不要。
谢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了一段,又被他甩脱了。"这人好能跑,不知躲哪了?"
谢凤气喘吁吁,和几个兄弟把眷村附近都翻了一遍,包括河边山道山坡山神庙,方圆都跑出十里八里了, "这人不可能跑得过咱们兄弟。"
谢辞挑眉,脸色臭臭的,听见这个寇崇他就不喜欢,眼睛扫过猎猎北风的原野山坡和小村庄。"急什么,既然跑不过,那就肯定在这里啦。"
顾莞饶有兴致扬眉,她喜欢玩这种找人游戏!她不疾不徐,兴致勃勃,把附近都逛了一圈,最后把视线投到那个小小的村落里。
眷村,从前是犯罪官员的下仆重新等待发买的小村子,后来不用了,但这村子对外来人都有种莫名的排斥,顾莞也不以为忤,一间
间敲开,讨碗水喝。
她想了一下,谢凤他们已经把小村子都搜索过了,那还有什么地方是下意识会遗漏的呢?
果然,在她敲到第三家的时候,开门的老妇有点不愿,但也不敢得罪贵人,把门甩到一边,去屋里拿碗舀水,水缸盖子一掀开,她“啊”吓得惊叫一声,大木盖都甩到一边地上“哐哐哐”。
顾莞笑咪咪撩了撩额发,踱步上前,缸里蹲了一个扫把眉八字胡眉眼耷拉像死了爹一样哭丧脸的三旬男人,皮肤小麦色吗,表情像个谐星,蹲坑似蹲在水里,水面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瑟瑟发抖又沮丧,瞪着眼睛看顾莞。
顾莞拍拍他的肩, "这大冬天的,你不冷吗?"
寇崇:"……"
顾莞愉快挥挥手:"带走,带回府里去吧。"然后寇崇就被摩拳擦掌的谢凤几个揪出来,扛走了。
"喂,喂喂!..…"
寇崇挣扎着,很快被捂住谢凤嘴巴,呜呜走远了。
顾莞给了几文大钱,笑眯眯谢过老妇,然后拉着谢辞出去了。两人手牵手出了院门,她忽然凑过来说:“我们继续吧!”
她的声音带着笑,有一种甜丝丝要飞起来的感觉,谢辞侧头瞅她,那双漂亮到极点的眼睛立即睁了一下,他紧张又期待,用力地点点头!
雪花不知什么停了,瓦蓝瓦蓝的露出大半边的天,半下午的冬阳泛着淡淡的金,风沁冷沁冷,却清新极了,小河的水也极之清澈,哗啦啦往前流淌的。
山色雪色,野草干燥,有不知名的苔藓地衣在溪泉边缘的石头上顽强生长着,一片片的苍翠淡蓝颜色点缀着初冬的野外地面。
顾莞和谢辞山边的坡后找到了一个泉眼,汨汩清澈的水涌出来,叮咚流过地衣点缀的白石滩。
两人手牵手来到这个山坡后面,二人并肩坐着,谢辞看一眼泉池,又看一眼她,顾莞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她忽摸了一下他的手,一翻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 !
谢辞立马绷紧后脊,他结结巴巴: "莞,莞莞,……"
顾莞大大方方,两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她笑着“切”了一声,睨了他一眼: “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吗
?"
这话说得促狭,但谢辞确实想了很久很久了,从懵懂情丝初醒的灵州开始,就一直在期待渴望着。
听到这句话,忽忆起当年的举目茫茫和唯一的依恋的那种祈望情丝,他的无措一下平复了些,不禁又生出了许多许多的期待。
暗恋那种独自品味的种种旖旎,之后以为无望的种种难受,最后却在这上头开出一朵美丽旖旎的花,情丝逶迤起伏,到今天他终于携了她的手。
她在开始喜欢他,她要亲吻他!
谢辞通红的脸颊和耳垂,那双蔷薇花一样瑰丽的眼眸却现出一种流星璀璨般的潋滟仰望期待的光。
让顾莞也不禁渐渐褪去了逗他的感觉,变得认真起来,她微微笑着,勾着他的脖子,慢慢凑过去。
唇越来越接近,彼此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谢辞的眼睫蝶翼一样轻颤着,他微微闭着眼睛,看着她白皙的面庞近在咫尺,终于,那两瓣红唇,轻轻触碰在她的唇上。
没有很深入,舌吻什么的,现在还不合适,两人的第一个吻,是一个很慢很慢,很轻柔的吻。顾莞轻轻碰触到他的唇,温暖,柔软,轻轻摩挲,这是独属于彼此的时光和触觉。谢辞唇轻颤了片刻,他也学着她那样,慢慢仰起一点下巴,去轻轻的碰触她。初冬阳光的午后,谢辞快要十九岁生辰的前夕,两人终于有了,第一个真真正正的亲吻。
和煦的暖阳洒在山峦坡地后,半下午的时光,久违的清新又静谧。
谢辞一开始是心脏狂跳肾上腺素狂飙的,但渐渐他平复下来,感受这一刻柔和至臻的感觉。
终于,这个吻结束了,他眼尾晕红,在干草地上打了一个滚,之后凑回去翘脚枕着手臂的顾莞身边,挨着她趴着,侧头瞅着她。
——这辈子,于感情,他没有别的心愿,只盼两人如梁上燕,年年岁岁长相见。
趴着看着顾莞许久,他又学着她一样,枕着手臂仰躺在山坡上。
这个角度,原来能望见中都城一角。
盯着那灰黑色角楼的巍峨城墙一眼,这些天,谢辞其实也有一些感触的。
有些话,他不会和任何人说,唯独除了顾莞,自然就说出来了。
良久,他盯着那一抹熟悉又陌生的城墙,忽说:“我恨他,他执掌天下生杀,却因为猜忌心陷除
忠良!"
谢辞终于很清晰的并承认了,他是痛恨老皇帝的。恨到,若他被冯坤怼死了,他大概会很痛快,说不得还会痛饮三杯。
"嗯,我也是。"
顾莞听谢辞小声说着冯坤怼死那些话,她心想,还有北戎呢, "荀逍那边一直没音讯,估计不大顺利。"
谢辞思索一下,点头: "这方面也要注意的。""如果皇帝死了,也不知谁上位?"顾莞揪下一根狗尾巴草,黄黄的毛绒绒,干透了特别香。
两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讨论起假如老皇帝死了后,谢辞认真想了一下, “三皇子不行,不知世事艰辛。"
他居然两头都自觉处得很好,万寿节皇帝在上面,他笑得很开心敬完皇帝就直接下来给外公舅舅敬酒了,不知是没心眼,还是不在意,反正不是个合适的。
“至于四皇子,还是再往下的小皇子?”谢辞皱着眉头思索,顾莞心想,冯坤倒真是一直在这两者中徘徊不定呢。
只不过,谢辞很快就没想了,想这些太遥远了,谁知道老皇帝还能活多久呢。
顾莞抽出一条长长的狗尾巴草,白皙手指翻飞,灵巧编了一个小蚱蜢,送给谢辞。
谢辞不禁笑了,他托在掌心看了许久,取出一个荷包,把草蚱蜢小心放进里面。
放完之后,他坐起,回头望一眼那嘉立的城墙角,他对顾莞说: “我在想,我有一天到了冯坤的这位置,我就能直接给爹和哥哥们昭雪了!"
不是大赦,而是迫使皇帝真正的下旨昭雪大白天下。
这段时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巨权倾辄交锋的是震撼惊心的。
谢辞身在局中,观感最为清晰直观。
而他始终没有放下搁在他房内的那个长匣子里面的那两道圣旨。被他一脚踹到墙角根去了,也无人敢去收拾捡起它。
谢辞在这个静谧的午后,他终于就找到了一件他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并以顷刻燎原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想到这个要么私权利欲、要么盲目忠君的朝廷,一张张让他冷眼的面目与人。谢辞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平复下来,双目幽深,隐隐有一种凌然。顾莞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 &#34
;是这样的!"她柔和的微笑让他的心回暖,谢辞忽想起一件事,看看天色也快黄昏了,正好入城回府。
他一笑,兴冲冲拉她起身, “我们回去吧,”他捏了下那个小蚱蜢,笑道: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