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忙罢,正是入夜时候,裴镇捏捏眉骨,缓解疲乏。
缓上一会儿了,冲跟前依旧埋头的孙颌抬了抬下巴,“先生回罢。”
孙颌老胳膊老腿的,也确实有点觉得乏了。摸摸胡须,笑着道是,他往后退下。
裴镇在孙颌走后回了中宫。
越姜见他回来,叫人摆膳。
不过一会儿,言人们鱼贯而入,一盘盘冷食被送上来,两人坐下用膳。今日寒食节,按规矩多吃冷食。
越姜饮了些浆饮,又吃了些饼子和熟食,觉得七分饱了,和仍在大口用饭的裴镇说话,“明日清明,我想同叔母一起去祁山祭扫。”
回去……裴镇筷子停下,看她一眼。
看过她后,倒是没立刻说什么,而是不紧不慢饮了杯浆饮,才道:"明日还要祭陵。"
越姜点头,她知道啊。“待同你一起祭过陵了,我再去。”
但裴镇觑她,依旧不说好还是不好,而是又嚼了两口冷食了,才看着她接着说:“平叛后的杂事尚多,明日我抽不出空。”
越姜也觑他,心想他慢吞吞的也不答个干脆。
心底哼一声,给他添一块子肥腻腻的大冷肉,道:“不必你一同去,届时我自个儿回去便是。”
啧……裴镇皆她,还真就非要回去。便不怕途中出什么事?
放下筷子,捞了她半边身子过来,低哼一声,"我不去,不怕路上出什么事,到时回不来了?"
越姜知他是吓她
呢。
她既和他说了,他难道还会不派人跟着?拍拍他手臂,“有护卫呢,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见他淡淡看着她似乎还不答应,越姜继续说:"许久不曾清明去祭扫过,今年在洛都,一定要去一回的!”
裴镇还是哼了声。
不过倒是松了她了,继续用饭,边瞥着她边说:"祭扫后便回来,莫要逗留!"
越姜敷衍点头,“知道了!”
饭罢,进进出出让李媪收拾东西,明日她归家一趟。
裴镇瞎她这个架势,微微拧眉,忙前忙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在宫外住上好几日呢!
翌日一早,越姜身着素服,先与裴镇一起祭过帝陵;这边祭罢,与裴镇说了声,便坐上出言回青石巷的马车。
裴镇负手立在原地,盯着离去的马车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他站了不知多久,还是后来马岩庆低声喊了他一句,才淡淡挪回目光,又去议政殿处理朝事。
裴镇翻着昨日同密报一起呈上来的其他事宜,凝神翻了几页,目光最后停在贾梵那个师爷的生平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觉得此人或许有点用,便抬目冲马岩庆扫了眼,示意他去把孙颌请过来。
马岩庆心想天子是忘了?今日清明呢,刚刚天子还亲自目送皇后清明归家祭扫。上前来提醒,"陛下,今日清明休朝,孙公在家歇息呢。"
裴镇:“……”目光空了会儿,是忘了……
神情很快恢复,面无表情扫了马岩庆几眼,摆手又示意他下去。
独自一人接着看。
越姜在隅时抵达青石巷,回到越家。
王氏与她行过礼节后,笑着拉她往里走,"还道你要晚些再回来呢。"
说来昨日接到宫中来信时还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在最后是喜不是忧,是她这侄女念着家里,今日要一同上祁山祭扫。
“已经与陛下祭过帝陵了?”才问一句,王氏忍不住又问一句。
越姜笑意弯弯点头,"叔母放心,已经祭过了才回来的。"
王氏点头,这便好这便好,万事还以宫中为重。进了
屋里,她着仆妇们再仔细清点一遍香烛纸钱,确保东西没落下,一家人这才出门,往北郊祁山去。
从北城门出,一路往北,路上行人纷纷,舆者、骑者、步者无数,全是或祭扫、或踏青的。
越姜从车舆中往外看了眼,风吹雨飘,浙浙沥沥的毛毛雨完全抵挡不了游人们踏青的热情。
到得祁山脚下,乘舆无数,越氏一门的车舆不得不停远些,待会儿回去才好调头。
下乘舆,又行了约一刻钟,抵达祁山山脚,一行人择小道上山。
雨后青阶石面沾了不少的污泥,越姜边撑伞走着,边提裙迈步。李媪就伺候在她身旁,她时不时帮越姜拦些长高了伸到道上的毛草,又或者拿木棍扒拉扒拉头顶两边高木之间结起的蛛丝,免得这些沾到娘娘身上。
走了许久,到达越氏祖坟,越姜收了伞,也拿了把小花锄,和越昀叔母一起除坟前新草。
护卫们想一起帮忙,不过被越姜拒绝了,她示意他们在一边立着便是,只全部亲自动手。一场忙活下来,鬓边被毛毛雨打湿,素裙上黏了好几道灰尘,连白皙的下巴上,也不知何时蹭了一道不知从哪沾上的黑灰。
越姜随便擦一擦,袖摆撩起一截,蹲下在亲人坟前洒酒敬香祭拜。她的父母对她很好,她的祖父祖母也对她很好,只可惜,世道不好,家里人都早早去了。
越姜望着坟头,难以避免有些沉默,还是后来王氏给她递上一把纸钱示意她亲手给越父越母烧了,这才收敛情绪,回神烧纸。
一切事毕,众人返程下山。
下山时陆陆续递到不少人,其中不乏在朝为官的。他们见到她时,脸上俱是错鄂一瞬,接着便是赶紧行礼。
越姜颔首,接着被人簇拥护卫着,继续下山。
在她走后,身后众人自言自语不断,“皇后怎出来了?”
嚷完,忍不住张自四望,想寻天子踪迹,可冲着刚刚皇后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又回头往刚刚皇后来时的方向看了许久,俱是不见人影。
于是揣测莫不是天子已经走在前面?
不禁加快脚步跟上去,心想天子既来了,他们怎么也得行个礼,留个好印象!
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但却只见一简朴乘舆,周边百十来人护着,倒是丝毫不见天子踪迹……
br />瞪眼愣神,暗想还真是皇后一人出来的?止了心思,不再追了。
再追别是要让那群护卫以为他们有鬼心。
正午时分,越氏门前。
门房百无聊赖的守着大门,他抬目又往大门外看了一眼,之后又忍不住掰着指头数了数时间。数过一遍,心想等家里主子们从祁山祭扫回来,应该是要到傍晚了。
于是放心,回头想叫个人先来替他一替,让他回去用过饭,之后再来大门处守着。
叉腰正要朝里面吼一声,也是这时,听到马儿踏蹄车轮滚动的声音。门房咦一声,于是又叹出脑袋来看,这一看吓得他一哆嗦,赶紧端正脸色,飞奔到石阶之下,作出行礼的姿势。待驾车之人才吁一声,更是直接拜下去,高声见礼。
左霆瞄他一眼,心想这门房倒是极为警醒。他回头,正想冲里面喊一句“主公,到了”,就见主公已经率先跨下乘舆,直接踩上石阶,步入越氏门庭。
左霆赶紧也跟上去。
裴镇一路大步往里,步伐不作停顿。衣摆在快走间几乎飒飒作响。
越氏仆从们见到他俱是一惊,慌手慌脚的行礼,言辞间差点话都说得不利索。
裴镇自动忽略她们,直奔东院而来。
但到了东院,目之所及让人极其失望,这院子里除了若干奴仆,哪里还有别人。
裴镇皱眉,心想还没回来?正午都要过了,她是爬去祁山的?揪来一个仆役,淡着脸问他,“越姜呢?”
被问到的人下意识吞了好几口唾沫,紧张的说不出话。
裴镇不满,“越姜呢!”
跪着的人一哆嗦,终于整理好措辞了,“回陛下,娘娘隅正出府门,这会儿还未归家。”
还真是……裴镇皱眉,脸色不禁一黑。他特地来找她一趟,结果竟然还落空了。
背着手盯着跟前的仆役不再言语,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仆役被盯的要吓死了,肩膀不住的抖啊抖,抖啊抖,裴镇都要被他抖得心烦了,不耐的挥手,"下去!"
仆役求之不得,赶紧退避。
裴镇背手,抬眸望向越氏宅门的方向。
也是这时,越家的大管事闻讯匆忙赶来,到裴镇跟前来跪拜
。
裴镇冷脸淡淡瞥他一眼,本来不耐烦的也想把他一并打发了,但一个退字刚到喉咙口,他忽然又换了话锋,看着管事问:“皇后可说过何时回来?”
管事如实摇头,“回陛下,并未。”
裴镇再次皱眉。难道还要他一直在这干等?
冷脸一会儿,再问:“那从前王氏去祁山,一来一去约花多少时辰。”“约三至四个时辰。”
含糊不清,裴镇不满,“到底是三个时辰还是四个时辰!”
管事被问得脸色微苦,他哪里说得准啊。“三,三个时辰。”
裴镇脸色难看。三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冷哼一声,大步离开,只余一声洪亮的声音拖在身后,"皇后回来了便催她回宫!"
“奴谨记!”大管事赶紧追上一步答来。
裴镇没再管身后之事,命左霆起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