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昏,雪又很大,车没停住,压着人碾了过去……人体破碎,残肢染红了好大一片雪。
陈翡还好,但周渡挺不好。
周渡又犯了癔症,坚持到了家后怎么都不肯让陈翡出门。
陈翡没反抗,也不想反抗,往床上一倒就安心地在家里宅了起来。
他们在国外住了几年,别的什么没看上,就喜欢上了在装在客厅里的壁炉。
老家这个房子也装了个壁炉。
冬天适合吃烤红薯。
陈翡捅了几下壁炉,又翻了翻壁炉里的烤红薯……离火那么近,刚做好饭进来的周渡几乎是立刻绷紧了神经,他悄无声息地把饭放下后一把提起了陈翡。
后脖颈被提起来的陈翡其实是挺恼的,但看到周渡又在紧张他,他就不恼了。
不仅不恼,他还凑到周渡唇边亲了下:“我没事。”
周渡也知道是他在找事,他放下陈翡:“嗯。”
晚饭是馄饨,热气腾腾的馄饨,陈翡拿起勺子,刚盛起一勺要吃就又看到周渡神经质地盯着他,他顿了下,把勺子给周渡:“烫。”
“哥,你喂我。”
周渡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下,他用勺子一口口地喂陈翡,生怕陈翡烫到。
他发神经的时候总在担心一些不可能、或者无可紧要的事。
很有病。
但陈翡很喜欢,他吃完就又腻到了周渡怀里,仰着脸看周渡线条深邃凌厉的脸,人生的境遇真的就如此奇妙美好:“哥。”
“嗯?”
“做吗?”
欲饱思淫。
做。
……
好不容易能休息的俩人一滚就是几天,不出门,也不扫雪,吃饱了就滚在一起,困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吃。
吃饱了就继续滚。
说句放浪形骸其实也不为过,但这是他们自己家,想怎么搞怎么搞。
就这么不分昼夜地搞了几天,周渡的情绪逐渐缓和,没再一直盯着陈翡了。
大年十。
一年里最热闹最团圆的一天。
陈翡周渡去陈大伯家吃了个年夜饭,要说没结婚是不用给小辈发红包的,但周渡觉得订婚跟结婚没差。
他挨个给小辈发红包。
小辈们也知道他们小叔母有钱,一个比一个嘴甜,接红包的时候都说着什么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话。
周渡一高兴就又拉了个微信群。
年夜饭吃了两小时,他发了二十多万。
还是陈翡踹了下周渡,周渡才收敛了点。
在陈大伯家守完岁,俩人一起拉着手回家。
凌晨一点,他们洗了澡都要睡了,周渡又爬起来开电脑,开始了远程会议。老板就是什么都得操心,有事就得忙。
陈翡都要睡着了,周渡一走他又精神了。
……他爸妈其实走很久了。
要说他也不是很想他们。
要说。
他还是很想他们。
又翻了几下还是睡不着的陈翡爬了起来,准备去看看他的爸妈。
他有想过叫上周渡,但今天一不是清明,二不是他们的忌日……再说,周渡还在忙,穿好大衣,又裹好围巾。
他一个人出了门。
北方的冬天就是很冷,雾气很重,路很滑。
陈翡的爸妈埋在了他们陈家的祖坟,他们的祖坟离村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就是有点偏。
雪天的山路更难走了,天还特黑,陈翡出门的时候也没带手电筒。
摔一下其实也是挺正常的事。
就是一般人可能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陈翡又折回家换了套衣服,他真的是很要脸,很讲究。
再走这一趟,陈翡小心多了,也顺多了,也记得拿手电筒了。
漆黑疏斜的枝丫,盖满雪的两处坟堆。
陈翡看着它们……看着他们:“爸,妈。”
-
陈翡爸妈走的时候,陈翡还小,小到刚读完一年级。
他爸妈在同一个工程队,也是一起出的意外。
事故发生的时候,他爸护着他妈,当场就没了,他妈抢救后被拉进了ICU。
但ICU也很难吊住她的命,术后大感染,器官衰竭,要想保命就只能上特效药。
他大伯二伯从接到信再到赶到京市,也就一天。
陈翡妈妈这情况,医生都劝两人不要救了,陈翡妈妈的情况很不好,就是上了特效药大概率还是挺不住。
可要是真的有希望,怎么能不救啊,陈大伯陈二伯坚持要救,怎么都要救,卖房都要救。
陈翡妈妈就打了两针,补偿款打没了,房子也打没了,一针二十万,零几年的那时候的钱,真的很值钱。
可就是钱都花光了,陈翡妈妈还是没挺过来。
从家庭美满到家庭破灭,对陈翡来说,其实也就短短天。
他妈妈回光返照见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他妈妈给他穿好的校服,戴着他妈妈给他别的胸牌。小朋友真的长得很漂亮,还很乖,他大伯二伯焦头烂额忙的到处求人的时候,他就背着小书包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睡觉都会听话地睡到临时打的地铺上。
他是可以回家,但他妈妈在这,他不想回去。
医生护士都很喜欢他,在他口袋里塞满了饼干和糖,就是天没换的衣服有些乱。
陈翡妈妈的意识并不清醒,只是知道过了两天,现在是上午八点,医生交代她多跟自己儿子说两句话:“小翡。”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要走了,应该说一点有用的话,但她刚看到她儿子——小脸花花的,小鞋子脏脏的,衣服皱皱的:“乖乖,吃早饭了没有?”
她的儿子还小,但她真的没办法再照顾他了,她真的好抱歉,意识彻底归于寂静前,“你怎么还穿着……之前的校服啊。”
滴滴滴滴。
滴滴。
——滴。
医生神情一肃,护士掩面哭泣。
陈翡妈妈在歉意里与世长辞。
-
陈翡总想起那一幕。
总是反复想起那一幕。
……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
他就应该体面点。
两处坟包对立,没有一点声音,他明明是无神论者,但还是相信他们就在这里。
他举了下左手,露了下婚戒:“我要结婚了。”
“……我过的很好。”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
想了想,他又笑了下,“明天我带他来见你们,你们也会喜欢他的。”
.
天冷,陈翡也没多站。
就是周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跟了一路,也看了一路……他总担心陈翡,总不能放心陈翡。
但兴许是夜风很冷,他的发闷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陈翡摔倒的时候,他挺担心的,但没等他出来,陈翡就自己站起来,他还自己回家换了套衣服。
他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站到了他父母面前。
他一直没让他的父母担心,他会很好,哪怕仅仅是为了爱他的人。
大雪飞扬、山间门苍白素冷……他突然也就不觉得担心了,抛弃了长久扼住他咽喉的桎梏、他放松且骄傲:“我们的小翡温和,善良,坚韧,有力量。”
“他把自己照顾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