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次日,陆峥是被江瑭接听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青年还窝在他的怀里，接电话的动作有些迟缓,嗓音还带着使用过度的嘶哑感，声音却非常平静。

“我没问题。”江瑭嗯了几声，“好，我们会到场。”

电话挂断后，陆峥才动了动胳膊，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谁啊？”他问,“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

“不早了，陆峥小朋友。”江瑭斜睨了他一眼，挑起的眼尾还带着浅淡的红意,看得陆峥心脏微微一缩。

“已经十一点多了。”江瑭说着,撑着胳膊坐起身，“是宋立的电话。起床收拾一下吧,吃个午饭我们就出发去军事法庭。”

柔软的毛毯从青年身上滑落，皑白肌肤上的大片痕迹一览无余。

陆峥咽了下嗓子，察觉到体内的不对劲，连忙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军事法庭？”陆峥问，“是对陆易思的审判吗？这么快？今天就开庭？”

“对，今天下午三点。”江瑭说，“军方已经公开了陆易思的事,民众的反应很激烈，所以对他的审判越快越好。”

陆峥一愣：“公开？那你的事——”

江瑭点头：“一起公布了。”

陆峥眉头一皱：“那岂不是全联邦都会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这样对你会不会不太好？不能只公布陆易思的事,但是不公布你的情况吗？”

“陆易思这次的事,涉及的不止我一个人。”江瑭说,“在我之前,他还对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动过手，拿他们做过实验，而我只是正好成为了他的‘完美作品’，得以用这样的方式幸存了下来。”

陆峥没有说话。

江瑭便继续道：“也许有点大言不惭，但所有的受害者之中，我在联邦的影响力是最大的。如果我不出面，而是缩在暗处，民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对陆易思的追责力度定然会大打折扣。”

“我必须要站出来。”江瑭轻声说，手指下意识抚过肩头的位置，“这是我的责任。”

陆峥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对方下意识抚摸的地方，是军装之上，那枚代表着少校的肩章所在的位置。

这是江瑭身为少校的责任。

即便自己也身处泥潭难以脱身，也必须要为身后的群众开出一条路。

陆峥早就知道，江瑭少校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

但轮到他直面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时，陆峥依旧觉得心口微微发烫，浑身上下都被那束光照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江瑭少校，很难让人不追随、不喜爱，他天生就应得到所有人的拥护，天生就拥有成为别人信仰的能力。

陆峥心脏噗通噗通，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将这束光拥进怀中。

见他不说话，江瑭便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行了，不说这些，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基地的食堂错

过餐点就不提供午饭了。”

陆峥回过神：“好。”

江瑭却突然往下面扫了一眼：“你……这么精神的吗？”

陆峥脸颊一热，下意识扯起滑落的毛毯稍稍遮住，磕巴道：“早、早上的正常反应，不用管，过会自己就好了。”

“这个时间，以你的能力，我就是想管也来不及，时间不够。”江瑭无奈道，凑上去亲了亲他说，“今天没办法，只能下次补偿你了。”

陆峥咽了下嗓子，深吸一口气说：“好。”

两人迅速洗漱完毕，赶在基地食堂关门前，蹭上了一顿午饭。

宋立为两人准备了专车，直接接他们去军事法庭。

去法庭的路上，陆峥总算腾出空，上星网搜了一下官方公布的消息。

自导自演‘失踪’了七年的天才小陆教授，和失踪了一个多月不知所踪的联邦新星江瑭少校。

这两件事，无论官方公布哪一个都能在星网上掀起狂潮，更何况一次性公布俩。

星网的热搜词条已经被霸屏了，陆峥点进热度最高的那一条时，终端甚至卡顿了两秒，才成功进入。

陆峥翻看了一下大众目前的态度。

有对陆易思‘自导自演’搞失踪的震惊，有对陆易思进行违法实验的谴责和怒骂，也有的言辞激烈要求严惩陆易思，为江瑭少校和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

陆峥随手翻了几下，视线扫见一条最新评论，滑动屏幕的指尖骤然一顿。

【小陆教授回来了，那之前陆教授提出的AI技术与机甲结合的实验，是不是有希望提前研发成功了？】

这条评论被淹没在更多的最新评论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陆峥却皱了下眉，心脏往下沉了沉。

*

对陆易思的庭审，起诉方是整个军部，军方基本上接手了一切，不需要江瑭做任何事。

陆峥和江瑭是以旁听观众的身份，进入到庭审现场的。

陆易思的事件性质太过恶劣，不仅违反了联邦的法律，更违反了人性，几乎全联邦的人都在关注这一次庭审。

因此官方在商讨后决定，这一次的庭审现场全程直播公开进行。

江瑭和陆峥并没有坐在观众席最前排，而是隐没在一群人之中。

陆父和陆母则坐在最前排，两人头靠着头，似乎在商讨着什么一样。

陆峥看到他们后，眉头微蹙，心里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下午三点，庭审准时开始。

因为证据齐全，庭审的过程非常顺利，陆易思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坐在受审席上的陆易思全程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正在接受审判的并不是他，而是某个陌生人。

江瑭知道，他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类的感情。

审判的流程很快就走完了，就在法官即将宣判陆易思的‘死刑’时，前排的陆父陆母突然起身，申请上交一份材料。

陆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那份材料被递交到法官和审判团的手中，审判团的成员们小声探讨起来，面上表情各异。

许久之后，审判团内部进行了一次投票。

法官也在此时说：“考虑到陆易思在AI领域的成就，AI研究所的负责人及全体研究人员申请，让陆易思破例加入研究团队中，参与到‘人工智能技术与机甲的融合与应用’的课题中。”

法官开始宣布投票结果。

审判团一共四十一人，同意AI研究所提议的审判员有二十三人，正好超过了一半的人数。

这意味着提议通过，陆易思不用再接受死刑，甚至拥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观众席上，有受害人的家属当场起身，怒骂陪审团和法官的决定。

但大部分人都知道，陆易思的天赋太过惊人，失去他是联邦的损失。如果他真的能提前将AI技术和机甲成功融合，到那时这项技术能拯救更多的人。

如此讽刺，但这就是现实。

江瑭垂着眸没说话，眼角余光却清楚地看见，身边少年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现场一片哄乱，法官连叫了几次‘肃静’都没用，直到庭内的安保人员上前武力镇压，才勉强让现场恢复平静。

坐于第一排的陆父陆母对现场的喧闹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坐于受审席的陆易思。

两人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脸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笑容。

直到观众席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我有疑问。”

熟悉的声音让陆父陆母回过头，见说话的是他们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脸上的笑容带上些许讥讽，仿佛在嘲笑他螳臂当车一般。

却听见陆峥问：“陆易思如果参与这项研究，需要多久能研究成功？”

受审席上的陆易思不为所动，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陆父坐不住了，语气里甚至含有一丝骄傲：“如果没有他，这项技术要五到十年才能成熟，但如果有他参与，时间可以缩短到三至五年。”

“也就是说，最快也要三年。”陆峥面不改色，却骤然丢下一枚惊雷，“如果我说，我能在两年、不，我能在一年之内，就研制出成熟的AI与机甲的融合技术呢？”

陆父愣了一下，随即嗤嘲道：“陆峥，AI技术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一年成功就能一年成功的。”

周围也传来些许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认了出来，正在和陆父进行对峙的，就是陆教授那位不成器的次子，看向陆峥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古怪之意。

陆峥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光幕并放大，光幕上赫然是前不久的发布会上，陆母陆母向公众讲解AI与机甲技术的那段采访。

陆峥将视频暂停在其中一个画面上：“你们的研究进展，现在应该已经卡在了这

个阶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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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脖子上还带着AI研究所的工作牌，显然也是和陆父陆母一个团队的研究员。

陆峥并不在意陆父陆母的态度。

他很清楚，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法官、审判团以及全联邦的人都知道，他比陆易思更厉害，就算没有陆易思，这项技术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发成功并用于实战。

只有这样，才能让陆易思失去‘戴罪立功’的机会。

陆峥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他隐藏了真实实力这么多年，甚至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真正踏足AI研究领域。

但这一刻，陆峥突然想到了江瑭所说的话。

将陆易思送上刑场是江瑭的责任，陆峥并不用肩负这样的责任，但是他并不想看到江瑭少校因为完成不了责任，而难过甚至自责的模样。

那束明亮的光，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染上暗色。

陆峥想为他做点什么。

“你们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轨。”陆峥如是说。

光幕之中，陆父陆母对于研究的讲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被陆峥拆解了开来。

他指出了所有存在问题的地方，现场纠正了偏离的方向，并当着在场所有人、甚至是直播镜头的面，将他自己对于这项研究的见解分享了出来。

这项技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很深奥，一串接一串的专业名词晦涩难懂。

但陆父陆母、以及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AI研究员们的表情，却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逐渐变成了震惊和若有所思。